刚开始李璟还天天从凉州往盐官镇跑,后来这位殿下觉得如此天天来回实在是太累,跑得他腰酸背痛难受得不行,所以就乾脆在镇西的云海间那边住了下来,甚至学会了只要在衣兜里揣几把瓜子,就能隨便蹲到哪儿都可以跟人聊上半天。
如今的小镇上日新月异,外乡人也越来越多,大家慢慢地也就不再讲究什么里外,只要蹲在一起,不管之前认不认识,反正天南海北侃过一通之后,大家好像也就都能变成熟人。
在小镇上转悠久了,这位少年王侯也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人,比如那位刚刚担任北灵观观主才一年多的小道长白生。
小白观主的算卦生意,经过了一年有余的打熬磨链,现在也是越发的纯熟了,很多人只要在他眼前一晃悠,他大概搭眼一瞧,就能猜到一些对方是哪一类人,来做什么事,想听什么话…
再只要多聊几句,他就能让掏钱的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用小白道长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叫熟能生巧,天道酬勤,瞎话编多了,连自己都能信。
少年王侯锦衣玉带,富贵逼人,与那位青衣道袍,头戴鱼尾冠的小白道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小镇中心的五方亭,一个提著卦幡卦袋准备去那东北角上摆摊算卦,一个衣兜里装著满满一大兜瓜子,准备在路口找个地方晒太阳,顺便听一听乡里乡亲们趣事颇多的扯閒篇。
两个看起来年岁差不了太多的傢伙,在互相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突然就像是多年老友再次见面,立刻就开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一同把那卦摊支到了路口东北角上。
李璟掏出一把瓜子,递给身侧还没有买卖上门的小白道长,笑眯眯道:“老早就听说小白道长算卦很灵,但一直都没机会见识见识,今日有缘,能不能让我这个外行人也当个副摊主,好好临摹一番道长的通天手段?”
小道士从善如流接过瓜子,顺手放了一粒进嘴里,再麻利儿地朝另外一边吐出两瓣瓜子皮,笑著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小道哪来的什么通天手段?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不过是靠著老天爷赏饭吃罢了。”
话虽说得谦辞,但那一张俊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可是一点都看不见谦虚二字的。
白生话说一半,抬起头鬼鬼祟祟往各处张望了一番,眼见四下无人,就突然靠近李璟小声道:“看施主面善,又有慧根,你我还一见如故,比那亲兄弟还亲,小道就不妨与施主说些实心话如何?”
李璟又重新掏出一把瓜子捏在手里,也跟那小道士一样开始嗑瓜子,又吐瓜子皮,忙里偷閒靠近了小道士,笑呵呵道:“愿闻其详。”
白生嘿嘿一笑,“这算卦生意,算不算得准不是最要紧的,有些愿意掏钱的施主也不是为了个『准』字来的,算卦如买卖,想赚钱得靠两件事。”
话说一半卖关子,李璟很有眼力见儿,又掏了一把瓜子出去。
小白道长这才笑眯眯继续道:“这第一就是你得能说会道,所谓一身通天道法,不如巧舌三寸,你若能言巧语哄得好,那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你都能再给他吹个日月星辰出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李璟,笑道:“我瞧著施主龙章凤姿,玲瓏七窍,一看就是个有一副好口才的大买卖人,想必骂人哄人都是不在话下的!”
李璟闻言表情有些古怪,再看著这道士此时一脸的奸诈相,又不由有些好笑,就又问了一句,“那第二呢?”
小道士闻言突然往后一撤,一手捏著瓜子,一手捏著两瓣刚嗑完还没来得及扔的瓜子皮,张开双臂又这么肩膀微微抖三抖,然后似笑非笑问了一句,“这还不明显?”
李璟摩挲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眼如孔雀开屏的小道士,认认真真点点头,“道长高论,在下大开眼界,果然是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
白生立刻收掉架势,再次靠近李璟,笑眯眯道:“你瞧瞧,果然小道就是有一双火眼金睛的,看人丝毫不带走眼,就知道施主是个明白人!”
说著,小道士又搓著手嘿嘿一笑,“不过今日小道既已和盘托出,以后施主做买卖可也要讲究一二,保你行商走货顺遂平安,赚他个盆满钵满,富可敌国!到时候施主发了大財,可莫要忘了小道的功劳才好啊!”
李璟哈哈大笑,又看著这个果然会哄人的小道士笑道:“道长怎么看出来的在下是个买卖商人?”
白生此时说完了自家生意经,已经又重新开始跟手中的瓜子较劲,听著李璟问话,很隨意地耸了耸肩,道:“这还不简单,看兄弟你穿金带银一身富贵,自然不是当官的就是做买卖的,这年头难道还有旁的富贵人?”
“那我怎么就不能是个当官的?”李璟笑著再问。
白生翻了个白眼,斜睨著少年,“就你这点岁数还没我大呢,能当个屁的官!当自己是咱们那位皇子龙孙的齐王殿下呢?”
“再说了,当官的哪有你这么閒的?还揣著一兜破瓜子四处閒逛,你要真是那皇子殿下,不得一上手就是一把金豆子?”
李璟闻言煞有介事点了点头,“道长这话说得在理,果然火眼金睛!”
小白道长闻言老神在在昂起头,一脸“咱是个明白人”的高傲表情。
少年王侯忍住笑,继续套话,“道长话说得確实有道理,不过我之前可是听说了,道长帮那韩记食铺的柳掌柜算了一卦,『门庭若市』四个字说得很准嘞!你瞧这柳掌柜不是转眼就发了財?这还是有算真卦的大本事的嘛!”
两人蹲坐摆摊的地方,隔著座五方亭的对面,就是那间韩记食铺,小镇上最早的一批买卖铺子之一,如今当然是挣钱挣得盆满钵满,生意好得不得了。
韩记食铺那位当家的女子掌柜是个会做买卖的,才一年光景,她就已经又在食铺左右两边,又分別盘下了两间大一些的铺子。
这位柳掌柜大概是眼热当年那位路姓说书匠的说书生意,又觉得他给人说书就只是为了卖书,实在是糟蹋財路,所以就乾脆开了一间茶馆,卖茶为主,又请了说书先生吸引旁人来喝茶,还能给食铺的乾果点心多找些出路。
另外的那一间也没糟蹋,把那说书匠的另一半生意也学了过来,开始卖书,卖文房四宝,名家书画,古董文玩,反正都是读书人的东西,路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