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有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天下的好事不能全算在一个人的头上,也总要有些家底是留给后来人的,光阴流转,生生不息,人间万年松长青。
赵继成虽然將那份被楚元宵送回的武运又重新打了出去,但他递拳登山的步伐却始终不曾停下过,一步步登山而上直奔山巔而去。
赵继成与楚元宵都是苏三载门下,一先一后成了师兄弟,一身武道其实也还是同出一门。
当初苏三载在楚元宵起程离开凉州时,曾看著那个渐渐远行的少年背影,轻声念叨了一句“希望你有朝一日,拳高於天,青出於蓝,拳劲所到,有理有据,撑高人间武道三丈三”。
这句话在如今的楚元宵这里还不是很显眼,但没想到同处一门的赵继成反倒是先离得更近了一步,等到他真正踏上云龙山巔的那一刻,就是递拳於天,去报了他那位瘸腿的父亲当年的一剑之仇。
……
天策府门中的这些开山祖师们,大概在立起山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各自的分工,有些事是已经在两军阵前的楚元宵该做的,另外一些事则交给了已算同门的其他人去做,最后刚刚好就是一场各得其所的恰如其分!
——
北海罗酆山以南五百里的战场之上。
两军大战两处战场,兵连祸结,杀气盈霄,唯独留下了两座战场之间的那一片对弈之处,也算是为第三局留了一处战场。
再次对面而立的一对別样意义上的师徒,此刻看著对方都没有说话。
两边的大战还在继续,流血漂櫓,血流成河,已被围在其中的魔鬼两族大军,到底还是落在了下风上。
联营三千里的楚王府麾下,厉兵秣马上万年都不曾有过战事,最后將积攒了万年之久的杀气,犹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在护船罡气大开的那一瞬间,直接將早就备好的杀手鐧,全数倾倒在了阵法联结而成的魔族大军身上。
沉默许久,墨千秋最后还是先一步开口说话了,“第一局算是和棋,第二局在如今看来是我酆都落在了下风上,你们人族一脉如今也算是不输求胜了,一场筹谋算计煞费苦心,不算白费。”
楚元宵闻言顿了顿,隨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今日这个局面,人族拿到手的这些结局里,有一部分也是大先生的功劳,所以真要说贏,那也还是个双贏,並不能算是大先生输。”
墨千秋笑了笑,摆了摆手有些感嘆道:“天下的智谋之士都太相信自己的脑子,棋道一事上讲求舍小就大,但到了人间大局上,就免不了总还是要想一想诸局皆胜。”
这位酆都第一聪明人,话说到这里突然摇头笑了笑,似乎是多了几分自嘲。
“既想贏了天下之局,又想贏天上之局,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这就叫『人力有时穷』,再聪明的人物也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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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千秋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年轻人,笑道:“其实我现在看著你,心情是很有些复杂的,你越强就意味著我酆都输的可能性越大,但你越强也意味著將来天上一战,人间的贏面更大,这种又输又贏的场面,属实让人有些心绪难言。”
楚元宵闻言也跟著笑了笑,“大先生一个人算完了人间一半以上的大局,有些小局之间的筹谋也同样得心应手,如此智谋说一句人间无出其右亦不为过,足以自傲了。”
墨千秋挑了挑眉,“打架之前先戴一顶高帽子,这种示敌以弱的手段应该不是苏三载交给你的吧?”
楚元宵笑著耸了耸肩,“说句实在话,学生这一路上跟著旁人学了很多东西,有些习惯怎么来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说是苏先生教给我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墨大先生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也有些不解,“我虽然放了太多分身出去,但有时候也有些奇怪,这些可能已经都不算是我的傢伙们,好像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路数,每每通过他们的视野看人间的时候,我都很想自问一句,难不成我也带了这种臭毛病?”
楚元宵闻言想了想,“大先生若是不担著某些自加於身的重任,真要放开了手脚去人间逛盪几趟,说不准还真就能看出来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墨大先生轻轻点了点头,隨后又笑著摇了摇头,“如今看来,唯独此事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关於那些人间眾生平常事,既然分身们看过了,也就算是我看过了。至於以后还有机会遍观人间烟火的话,如果你能活著,希望也能带上我的那一份。”
年轻人闻言默了默,“同样的话,也送给大先生。”
墨千秋不置可否,抬眸远眺了一眼前后两处战场,隨后笑道:“废话说得太多不是个好习惯,很容易招人烦,以前我不这样,不过今日看到你之后我倒是嘮叨了许多。”
楚元宵笑著点了点头,拱手抱拳躬身一礼,“那就有劳大先生赐教了!”
墨千秋轻轻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张开双臂,轻声念叨了一句,“他化自在,万源归巢。”
……
中土神洲云梦泽外围的那片十万大山的某处山口集市,有个路边酒馆今日少有酒客在其中。
有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成了酒馆中唯一的一位酒客,跟店家要了一盘生米,又要了一盘豆腐乾,最后再要了一壶陈年雕,自斟自饮,津津有味。
酒馆今日没什么生意,所以在此处做生意久了的店家也不太喜欢空耗光阴,拢著袖子蹲在酒馆门口边,背靠著敞开的门板,眼巴巴望著那位唯一的酒客能早些喝完酒,然后就离开酒肆,这样他也好早下关门打烊,回家去见才来这集市寻他不久的老婆孩子。
苏三载坐在酒桌边,对於酒馆中的清淡光景视而不见,好像也没察觉到那个眼巴巴望著自己背影的酒馆掌柜,专心致志跟酒桌上那两盘下酒菜还有一壶雕较劲。
这些年他虽然担著各种头衔,比如法家一脉的圣人之一,又比如青云帝国的当朝国师,但其实他最爱做的事情还是云游九洲,到处去跟人讲理。
一场场天灾人祸的罪责归谁,可以去跟祸首讲,也可以去跟苦主讲,掰开了揉碎了滔滔不绝说一大堆的车軲轆话,到最后也都能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不过,讲理讲了这么多年,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其实也就那么几回,比如在盐官镇跟小镇朱氏撒泼打滚抢银子,跟云林宗急赤白脸抢家底,再比如在巴山渡口跟青云国主的那位近臣撒泼打滚…好像每一件事都跟他的某个弟子有关係。
当然,云游江湖也有不用讲理的时候,他就会偷偷摸摸去翻一些文人笔记,看一看人间九洲读书人们都在想什么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