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突然出现的万民书,让冯保都有些慌了神,期盼从张允修这里,能够得到一个解决之法!
毕竟,若是张家倒下了,唇亡齿寒,他冯保难道便可以幸免么?
张允修接过这万民书,端详起来看了又看。
却见上头纸张边角发黄发皱,还偶有一些污秽之物,寻常朝臣上奏,自然是不敢上这样的奏疏,可对于万民书来说,更显得真实。
最为关键的是,那些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血手印,形态各异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作假的痕迹。
出乎意料的是,张允修神态自若,将那沓万民书原封不动递回冯保手中。
“想来是民意,我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冯公公不妨先传阅给诸公。”
冯保急了:“张同知且再细审!莫要漏了蛛丝马迹!”
“确无破绽。”张允修摇摇头说道。“若需彻查,下朝后可带到医馆研究所看看,不过也无意义。”
这个时代想要测血型可太难了,还是这种手印,最多能辨认出上头是不是人血。
“你!”
冯保额角青筋暴起,他可太着急了。
这万民书一出,可谓是“倒张派”击来的一记重拳。
你即便是将话头说得再团锦簇,可拿什么去应对“万民书”所代表的民意滔滔?
读书人为官,谁不念诵张载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今这满纸的血印,便已然成为了“生民立命”的注脚!
即便有人洞悉幕后推手是乡间士绅,可谁又敢公然戳破这层窗户纸?
满朝文武嘴上说着什么“以民为本”,实早就默认士绅们为万民表率。
当这份裹挟着民意的血书呈在御前,所有的辩白都显得苍白无力,谁又能够与“民心”背道而驰呢?
果不其然,先前是三品以上的朝臣,然后是朝会上更多的文武大臣们,在看到这万民书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陷入到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明白,张四维这份万民书一出,顷刻间朝堂上的风向,便又重新倒向了张四维为首的“倒张派”。
张四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立马上前抬起牙牌,动作恭恭敬敬的样子,继续为皇帝“讲解”说道。
“陛下可知《尚书盘庚》有言‘重我民,无尽刘’,意在君王治理天下,当以民为本,莫要使天下臣民受到伤害。”
张四维乃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后又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说起文采和引经据典,他自然是不在话下。
万历皇帝面容阴沉地说道:“《尚书》朕自当是读过的,倒不必子维先生来提醒了。”
皇帝的暗示很明显了,可张四维完全当作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道。
“《尚书》还有言,‘毋或敢伏小人之攸箴’,便是告诫君王士人,勿要于朝堂之上偏听偏信于小人,隐瞒小民之声,陛下可还记得?”
“唐朝德宗之时,曾推行‘两税法’,与如今新政颇有些相似,然地方官员巧立名目,致使百姓不堪重负,贞元年间便有百姓呈递万民书,唐德宗皇帝受万民书后,即刻着力查处弊病,一时间受万民敬仰也
还有这宋仁宗时期,庆历新政轰轰烈烈。”
万历皇帝烦躁不堪,自张居正之后,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群清流的说教做派。
他怒然说道。
“张子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陛下!”
张四维上前一步,面容决绝,身上自带着气场竟然有压过皇帝的样子。
他言语激昂地说道。
“陛下!这新政推行如何,这瘟疫防治如何,这‘现代医学’是否荼毒万民,于这万民书里头还不显见么?
陛下自幼熟读经史,受圣人之道熏陶,冲龄践祚以来,每逢祭告天地祖宗,必言当以仁政治国,广开言路纳谏。誓要开创太平盛世,不负列祖列宗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