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摇摇头:“是也不是。”
他顿了顿解释道。
“在言《大诰》前,陛下乃是动怒,言《大诰》后便是陛下的心思缜密了。”
王国光没有问皇帝为什么动怒,他只抓到了一个信息,皇帝与张居正一直有对抗的心思。
心中不免悲凉。
思虑再三,王国光终于还是说道:“元辅,可还记得当年商鞅徙木立信,终遭车裂……”
申时行说得并非没有道理,新政还是太快了,短短十年,想要将大明王朝拨乱反正,谈何容易?
自古王朝革新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张居正能够避免吗?
这是王国光和申时行都不愿意看到的。
张居正摇摇头,盯着闪耀的烛火,怔怔说道。
“我已毫无退路,只期陛下成中兴之主。”
炭火上,温起的一壶黄酒早已沸腾,却没有人去拾取。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黄酒沸腾的声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酒香。
不知过了多久。
王国光打破沉寂说道:“今日沐休,莫要再谈国事了,来谈点风雅的。”
“风雅?”申时行有些疑惑。
王国光捋须:“听闻前些日子,定国公府上得来一幅神仙图,这神仙图可有些名堂,乃是画圣吴道子亲笔佳作,画中神仙仿若从云端翩然而至,衣袂飘飘,实在是令人羡艳。”
张居正点头说道:“吴道子画工精湛,超凡脱俗之神韵令人感慨。”
王国光笑了笑:“听闻,元辅府上也有一幅神仙图,乃是早年间得到的,不知我二人今日,有没有机会一睹真容?”
定国公跟改革派并不对付,王国光定不可能去拜访定国公的,只能来找张居正了。
“神仙图么?”张居正才想起来,自己府上确实有这幅画。
这些年他忙于朝政,很久没有去观赏什么神仙图了。
想了想,张居正点头说道:“正巧无事,二位便随我去后堂书房一观。”
“说起这神仙图,倒是有些年头了。”
一边带着王国光、申时行朝着书房走,张居正一边介绍说道。
王国光则是笑着说道:“听闻这幅画乃是,戚元敬(继光)送给元辅的,戚总督是个粗人,却也懂得神仙图这种文雅之物,实在是难得。”
“倒也没那么稀奇,所谓修身养性,定心明理,不会因一幅画而拥有,也不因一幅画而改变,终究是要反求诸己。”张居正则是显得有些淡漠。
实际上,张居正也并非像是海瑞那样孑然一身的大清官,走上他这个位置,身上必然不会干净多少。
历史上,张居正被抄家后查出“诸子兄弟藏得黄金万两,白金十余万两”。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可对于张居正的权势来说,已经算得上少了。
严嵩被抄家之时,查出单单白银就三百多万银两。
自诩清流的首辅徐阶,在老家松江府有足足六十万亩田地,乃是松江府最大的布商人。
张居正的权柄比之这两位可大太多了,他若真想捞钱,想超过上面两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没有做。
申时行跟在后头,打量一番这偏院里的书房,不由得笑着说道:“恩府却将价值千金的神仙图,藏在这简陋之处?”
偏远书房明显年久失修了,到处破破烂烂的样子,不过经过下人的修补,还算是整洁。
张居正则是无奈摇摇头:“朝廷诸事繁多,我已许久没来这偏院了,倒是忘记了修缮。”
说话之间,他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踏入书房,便见到处都是凌乱的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