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他道,声音低沉、艰涩,“我一直像需要光明一样需要你。很快,你就会再次成为我仅剩的光明。”
“现在还有其他的光明?”她问。
“我的小丫头啊!”他回答。之后又接着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受不了完全的黑暗,受不了。那是全然的孤寂。”
“不许说这种话。”她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把手放在他头上,手指在被他揉的乱糟糟的发丝间穿梭。
“还跟以前一样浓密啊,你的头发。”她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垂下脸,不让她看到。她站起身,走到他坐着的那把矮矮的扶手椅背后,从自己的发间摘下一把琥珀梳子,俯下身,用透明的梳子和自己的手指替他梳理头发。
“我想你以后会梳个分头的。”她柔声道。
她的俏皮让他不由一乐。她继续给他梳头,动作很轻,用指尖把他的发绺压得服服帖帖的。
“以前,我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一时的温暖。”他沿着之前的思路道:“所以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可你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却是光明,没有了你,世界就只剩下黑暗和茫然无措。茫然不知往何处去是多么可怕!”
她终于把他的头发梳理通顺了,抬起手,也直起身子。
“好了!”她道:“看着还不错——爱丽丝准会这么说。跟你相比,乌鸦的翅膀就像鸟窝了。”
他对她的话听而不闻。
“你难道都不打算看看自己的样子吗?”她佯作不快。她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他抬起头。他们对视着彼此。拉蒂笑了,想让他也跟她一道嬉闹。乔治只是嘴角翘了翘,眼里全无笑意,只有黑沉沉的痛苦。
“可以啊,”她回答:“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不可以!”乔治道:“不可以,我不能继续下去,拉蒂。”
“不要去想不就好了,”她回答:“别去想。”
“拉蒂,”他道:“我要咬紧牙关才能挺过寂寞的煎熬。”
“嘘!”她道:“别!孩子还在呢。别说话。不要那么严肃,好吗?”
“是啊,还有孩子在呢。”他黯淡地笑笑。
“没错!嘘!站起来,看看我给你设计的分头好不好看。站起来嘛,看看我设计的发型适不适合你。”
“没用的,拉蒂,”乔治道:“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哦,来嘛,快来,快来!”她叫道:“我们可没有在谈什么继不继续的;我们是要考虑一下中分的发型多么漂亮,就好像一只鸟儿展开了双翅——”她低下头,俏皮地对他笑着,眼睛微合,带着些许恳求。
乔治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沉了沉肩膀。
“不行!”他道。听到他这话,拉蒂苍白了脸,身子僵硬了。
“不行!”乔治重复道:“不可能。弗雷德一进屋我就感觉到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那好吧。”拉蒂冷声道,就像一段小提琴拉到了尾声。
“没错。”他语气又软下来,“孩子们。”他看着她,双唇紧抿,扯出一丝苦笑。
“你确定非得这么决绝吗?”她语气中饱含着叛逆,甚至是怨怼。她的手死死扭着胸前蓝绿色的宝石,几个钝钝的尖端都刺进了她的肉里。他原本因为她的动作而神思不属,可听到她的最后那个问题,他一下子火了。
“非常确定。”最后他简洁地道,语气充满讽刺。
拉蒂垂下头,表示接受。乔治努力克制住说话的欲望,直把脸憋得抽搐。接着,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拉蒂没有看他,只是一直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站着。等过了一阵子,她听到乔治的双轮马车碾过砂石路,接着马蹄声又在被冻硬的马路上响起,她跌进沙发里,胸口紧紧地压着椅垫,眼睛死死地瞪着墙壁。
注释
[1]语出《圣经·旧约·申命记》。摩西率领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后,历经四十年的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上帝应许之地迦南。但正如耶和华所说,摩西只登上毗斯迦山顶,向远方眺望了迦南的全景后便死在摩押地。“毗斯迦的一瞥”现在指的是表示对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