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老房子很可爱!”拉蒂叫道。这时我们终于再也听不到那屋里的声音了。
我们在崎岖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进着。月亮很亮,踏在路两旁树木投下的阴影里,我们心中不无忧惧,因为那影子黑黢黢的,很大的一片。间或会有一道月光从林间透出,那是严冬时被兔子啃秃了的地方。我们走出了林子,来到了茫茫苍穹之下。北边的天空被一片绿光笼罩;前方,暗淡的俄里翁(注:即猎户座。)从自己的**俯看着我们,后面就是月亮。
“北天的星星升起来的时候,”艾米莉道:“我总感觉有点奇妙——还有些诡异——看到它们的确会感到诡异,是不是?”
“是啊,”我说:“它们让你惊叹,观察,开始期待什么。”
“你期待什么呢?”她柔声问,抬起头来看向我。见我笑着,她又低下头,咬紧了嘴唇。
走到三岔路口,艾米莉请求我们去磨坊坐坐,哪怕一会儿也好。拉蒂同意了。
厨房的窗口没安帘子,纱窗一如既往没有拉下来。我们从含苞待放的忍冬枝丫间往屋里偷瞄。乔治和爱丽丝坐在桌边下棋;母亲在缝补衣服;而父亲和往常一样在看书。爱丽丝在小声说着什么,乔治倾身俯视着棋盘,胳膊搭在桌上。
我们在进门的时候弄出了点动静。乔治猛地站起来,冲我们摆摆手,又坐了回去。
“你好啊,拉蒂·比德萨尔,你可是稀客。”爱丽丝道:“你就这么忙吗?”
“是哦,最近都没怎么见过她呢。”父亲用他特有的欢快口吻接道。
“时髦的帽子、皮大衣、雪花莲,她可不是个阔小姐吗!瞧瞧她啊,乔治,你可从来没看出她是多么阔气的小姐呢!”
乔治抬起双眼,目光扫过拉蒂的衣服和上面的白花,却没有看她的脸。
“是啊,挺时髦的。”他说着,视线又回到了棋盘上。
“我们去摘雪花莲了。”拉蒂的手指摩挲着胸口的花。
“花挺漂亮的——给我几朵,行吗?”爱丽丝问,手伸向拉蒂。拉蒂把花递给她。
“将军!”乔治刻意道。
“少烦!”他的对手道:“我有了几朵雪花莲了。多配我啊,我这么纯真的小人儿!拉蒂不会戴的,她可不像我这么温顺、柔和、纯真。你想要吗?”
“你愿意的话——不过要来干吗?”
“让你变得好看啊,这不废话嘛,还可以显得你像个纯真和顺的小东西。”
“你知道自己被将军了吧。”他道。
“你能戴在哪儿呢?也只能是衬衫上了——哦,对了!”她把几朵花插进了他乱糟糟的黑发间。“瞧啊,拉蒂,他可不可爱?”
拉蒂短促而僵硬地笑了两声,道:“看起来像波顿(注:和下文的提泰妮娅(仙后)及奥布朗(仙王)都是莎士比亚喜剧《仲夏夜之梦》中的人物。”)的那颗驴子脑袋(注:《仲夏夜之梦》中,波顿是一个织工,被仙王的手下恶作剧变成了驴头人身。“)。”
“那我就是提泰妮娅了——我还挺像个可爱的仙后对吧,波顿大坏蛋?还有谁来当大醋坛子奥布朗?”
他让我想到《希达·盖布勒》(注:挪威剧作家易卜生(1828-1906)于1891年搬上舞台的戏剧。)里的那个人——头戴藤蔓编成的王冠,没错,藤蔓。艾米莉道。
“你那匹母马的扭伤咋样了,谭沛思先生?”乔治问,对头发里插着的花毫不在意。
“哦,很快就会没事了,谢谢。”
“啊,乔治跟我说过这事。”父亲插了一句,他和来思力说起话来。
“我是不是被将军了,乔治?”爱丽丝的注意力回到了棋盘上。她皱着眉头,用力思考。
“呸!”她道:“很快就能脱困的!”她走了一步,得意扬扬地道:“怎么样,先生!”
他审视棋盘,小心翼翼地挪动棋子。爱丽丝来了个突然袭击,跳了一步马,叫道:“将军!”
“我没料到这一步——这盘你赢了。”他道。
“输了吧,小伙子!别再在女士面前嘚瑟了。你的王动不了了——你头发里还有花!”
他抬起手,在头发里踅摸,将那几朵花扔到桌上。
“简直不敢相信!”母亲从外面的牛奶棚走进屋子。
“怎么了?”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妮基·本一直在吃滤牛奶的布!真的!我本来去拿这块布洗,结果发现妮基·本坐在那里往下咽,一面还把白沫子从胡须上往下捋。”
乔治哈哈直乐,笑得特别欢快,直到笑累了他才停下来。拉蒂一直盯着,想看看他到底能笑多久。
“真想知道,”他直喘气,“吞下去半码长的布头它得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