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气势,从热切悍勇,变得麻木、躲闪,甚至畏缩。
当朱由检走到军阵约莫一半的位置时,他突然勒住了马。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头髮白的老翁,佝僂著身子,穿著一件破了数个大洞的胖袄,手中倚著的,与其说是长枪,不如说是一根锈跡斑斑的铁棍。
他努力地低著头,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可那微微发抖的身子,却出卖了他內心的恐惧。
而在他身旁,站著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
制式的笠盔,在他的头上显得是那么的硕大,几乎要將他的整个脑袋都罩住。
他不得不伸出一只瘦弱的手,费力地扶著头盔的边缘,才能勉强露出脸来。
与身旁老翁的畏缩不同,这少年正仰著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麻木,只有满满的好奇,一眨不眨地盯著马背上的朱由检。
朱由检心中顿感有趣。
他略微俯下身,儘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些。
“你这么小,在这里作甚?”
少年听到皇帝问话,似乎有些兴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中间还缺了一颗门牙,显得格外滑稽。
“俺……俺也不知,里正说,过来跟著站一天,就给五升粮哩!”
童言无忌,声音清脆,在这寂静的校场上,传得格外清晰。
此言一出,他身旁的老翁,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而跟在朱由检身后的那两名坐营官,更是“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朱由检被这句话逗得开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校场上空迴荡,让所有人都摸不著头脑。
他笑罢,指著那少年,对身后的徐应元说道:“既是来给朕做事,怎能如此吝嗇!”
说罢,他扬声道:“徐应元,给他发一石。”
一石!
京畿中田一季之產也不过一石!大营將士一月军粮也不过一石!
一石省著点吃,足够一成年人吃上数月了。
少年愣住了,他身后的士卒们,也全都愣住了。
隨即,人群中便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骚动。
朱由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可刚一拨马头,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用马鞭轻轻点了点徐应元的肩膀。
“你,亲自安排人,送到他家里去,可別让这淳朴少年招了什么祸害。”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让两名坐营官更加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