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陛下召见。”
张惟贤点点头,起身默默跟在马文科身后。
他今年已是五十有七,偏生昨夜又下了一场秋雨。
每走一步路,都觉得膝盖和腰背在无声地抗议。
但他的身子依旧挺得笔直,这是多年代天子祭祀诸野养成的习惯。
他这个三朝元老、顾命大臣,本该是新朝最坚实的依靠,可他心中却只有一片迷雾。
魏忠贤倒台得太快,快得像一场幻梦。
阉党盘根错节,新君会如何动手呢?
这次召见,究竟是例行其事,还是有重任相托?
正思忖间,眼角余光瞥见几道人影匆匆从前方拐角转入偏殿。
为首的两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个是东厂新任厂公王体乾,另一个……
张惟贤的瞳孔猛地一缩,脚步都下意识地顿了顿。
田尔耕!?
他竟然没死?
张惟贤思绪一片混乱,马文科的声音就已响起。
“国公爷,请进吧,陛下正在等你。”
张惟贤定了定神,他对著马文科微微頷首,躬身进入了大殿。
殿內光线明亮,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正要抬起头,看看新君脸色如何。
下一刻,一双温暖而乾燥的双手,毫无徵兆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英国公,朕终於將你盼来了!”
一道清朗而热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张惟贤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那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著龙袍,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阳光恰好从他身后照来,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那笑容,那眼神,竟比他身后的太阳还要温暖,还要灼热。
在这一刻,张惟贤突然有些恍惚。
“陛……陛下……”张惟贤有些失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朱由检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態,依旧亲切地拖著他的手,將他引至一旁的矮榻前。
“国公快请坐,你的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朕心甚慰啊。”
张惟贤稀里糊涂地坐下,手还被新君握著,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只听朱由检感嘆道:“朕还记得,当年受封信王之时,便是国公亲为持节,两位阁老捧册在后。那时的场景,至今还歷歷在目。”
说著,这位年轻的皇帝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却不想,这才数年光景,册封朕的皇兄已经龙驭上宾,那两位为朕捧册的阁老,也被贬斥回乡……如今在此相见的,便只剩下国公与朕了。”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顺著他的脸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