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局子
我叫艾红星。
可就在一年前,我还是没有名字的。甚至是,连姓都没有。在家里老娘管我叫儿子;在大杂院里,邻里喊我叫二子;就算走出了那条巷子口,他们也只是叫我小烟贩。
名字重要吗?我一直以为是不重要的。
就像是牲畜棚里的牛马,猪圈里的猪玀,你们会在乎它们叫什么吗?你们是不会在乎的。顶多给它们起个外號,以示分辨它们的不同。
在它们小时候,你们会提著它们的脖颈子说:嘿,瞧这松松囔囔的一身皮,指定能长个大个!
在它们长成后,你们会抚摸著它们的脊背说:不错,总算是长大了。过些天就该配种生崽了,要不然牲口棚里该断茬了。
乃至於到了最后,你们拉紧系在它们脖子上的绳索,或敲碎它们的脑壳,或一刀囊进脖颈处放血把它们变成了血肉,端上了餐桌,你们依然不会想到它们是否有名字,它们是否应该有名字。
所以,对於名字一我一直认为它是可有可无的。
直到去年,一位老大哥握著我的手说:“都是新社会了,你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名字呢?过去是牛马,他们可以管我们叫土畜、乌犍、騏、驃、騮、駰、驊。
但现在,咱们是活生生的人了,是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的人了!再没有个名字,可就不对了。”
老大哥是有学问的。学问人讲的话,自然是要听的。於是,我便有了自己的名字:艾红星。
其实,原本我打算叫爱xx的。可老大哥却摸著我的头,说这是个人崇拜,要不得的。故此,在看到他帽子上的红星时,爱xx就改成了艾红星。
后来,老大哥又问我,愿不愿意为人民服务?
我很诧异,反问他:大字不识也能为人民服务吗?
老大哥顿时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春日里的朝阳那般温暖。他告诉我说,为人民服务並非一定要有文化、有知识。只要拥有一颗火红滚烫的心,那就具备了为人民服务的基本条件。至於文化、知识一一没有知识,可以慢慢积累;没有文化,可以努力学习——
唯独这火红滚烫的心,才是最难得的。
“红星,前面就到了地方。”福海扯了扯年轻人的衣袖,小声提醒著。这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倔,还老是走神。
今儿是周末,日头又晒得慌。他原以为可以躲在局子里偷偷閒一对了,现在是所了。没成想,在响午日头正毒著的时候,东单菜市场的管理员跑过来了。
说是俩卖菜的,因著钱的事闹腾起来了。
好嘛!他只好穿戴整齐,拉上新来的这位,晃晃悠悠的来了这东单菜市场。
“我说,怎么了这是?”
东单菜场的角落里,福海看著眼前的几位当事者』,拉长了嗓音。
闻言,刘老实的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嗐,这点小事,怎么还把您给惊动了?两位同志,你们抽菸。”
福海一把推开刘老实递来的门子,扭头看向另一旁沉默著的汉子。
“你来说。”做了一辈子的“巡捕』,这点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这场面,一看就是汉子吃了亏。若想掏出实话来,可不得问到正主儿?
秦家老三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昨晚——”
“同志,同志,还是我来说吧。”刘老实忙不迭的打断了秦家老三的话,完全不顾对方冒火的眼神。
福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笑著说道:“別介儿,我就喜欢听他说。庄稼汉子,你说吧。”
“同志,你可不能偏——”刘母有些抻不住了,开口嚷嚷起来。
福海瞪了她一眼:“没到你说话的时候!再嚷嚷,就跟我们回局子里说去。”
说了一辈子的局子』,还真是不好改口。
见福海的脸色不好看了,刘老实连忙扯了把自家婆娘,訕訕的站在菜摊后面,不再言语。
“我们两口子是秦家庄的。”秦家老三缓缓说起了事情的缘由。“前几天庄子里的菜下来了,几家人就商量著拉到城里卖一卖。这时我大侄子——就是他女婿,说是他在东单菜市场有摊位,可以拉到这里卖一阵子。“
“来之前,还特意挑了他这摊上没有的菜,免得犯了呛。我们两口子忙了一上午,可算是把菜卖完了。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被他们老两口给拦住了。非要说这些菜是贩给他们的,只能按贩菜的价钱给我们。合著是我们把菜贩给他们,还要留在这帮忙吆喝著做买卖?!您两位说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秦家老三说完了。周围先是沉寂了一下,忽地喧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