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月觉得宋幼安在撒谎,即便没有证据她也如此认为。
寒风呼呼作响,平时一吹就开的窗户此时竟意外关得十分严实,怎么吹都不带开的。
屋外忽有人高声疾呼,东殿走水了!
宋幼安听后想出去看下究竟,发现殿门被锁死,连带两侧窗扇,严丝合缝根本打不开。
火烟沿着砖缝蹿进来,阿月明晃晃看到在屋外跃动的火舌,几下撕开薄薄的明纸,烧着木头吞噬而来。
阿月惊呼:“幼安,看窗户那边。”
屋子的四角都被火舌舔舐,门窗又被钉死,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阿月猛然意识到刚刚那句“东殿着火”是调虎离山之计,先将留守宫人引去东殿,好让在西殿的她们孤立无援。
阿月急得要哭了:“还有地儿,可以再试试吗?”
总会找着一个出口的。
“没了。”
宋幼安比阿月还冷静,她好像根本不怕,将一卷书册裹好,搬开床下的砖石藏进去,做好这一切之后不再有任何举措。
好像身在火场,即将殒命之人不是她。
“阿月,”宋幼安眼眸长狭靠近眼角的睫毛长长扫下,宛如归鸟的尾羽,上下跃动时拂去积蓄已久的泪花,“谢谢你,陪我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
阿月已带哭腔:“你在说什么?”
“回家吧,我去寻了道人,是他告诉我如何让你归家,游魂离体太久,对魂魄亦有损伤。”
内殿里的烟气更重,呛得人不好开口,宋幼安腰身佝偻,半伏于地靠在桌角。
此刻的她,疲惫更甚,常日的劳碌蹉跎,宋幼安心中只剩一口气,她的意识越来越浅。
尚存一口气的她,露出手腕,冲着阿月道:“我前些日子去问了皇后娘娘,娘娘说子瞻右手手腕间有颗红痣。”
如遭雷劈,阿月愣住,口齿发不出声音,她还想说什么,又听到宋幼安独自唱起一曲小令:“鞭影匆匆,又过城东。淡黄杨柳带栖鸦。”
“你不许睡,幼安你不要睡着,清醒一点,”阿月疯一般地叫喊,企图让宋幼安不要睡着,“我们再撑一会,再熬一下就好了。”
可比起宋幼安,阿月的声音反倒越来越小。
了去一桩心事,宋幼安又好上几分,还好在最后时间将阿月给送了回去。
“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人家。红缨紫鞚珊瑚鞭,玉鞍锦鞯黄金勒。少年郎,容易别,一去音书绝。”
“一去音书绝。”
宋幼安悠悠唱着,烟气进入肺管,一阵急促咳嗽后牵动旧伤,惹得她随后吐出一口血沫,视线也越发模糊。
长街外,有一疯马旁若无人地长驰,眼见要踏上她之际,少年勒马逼停,眉目硬朗,气喘吁吁地冲她言道:“小姑娘,有没有被吓到?”
他扬扬马鞭,脸上还留着疯马的血,不甚在意地拂去,爽朗一笑后耸肩:“不妨事的,我也被吓到了。”
宋幼安安然睡去,安然赴死,她的面容身影逐渐消失在火舌之中。
大火连烧很久,烧得西殿灰飞烟灭。
宁纤筠面目阴沉地听着底下人汇报,指尖极不耐烦地敲击桌椅,想起前几日宋幼安来时的情状。
天寒地冻,宋幼安一身雪,一脚泥,风雪一丝不苟地落在她的官袍上,在她的不归路上来回逡巡。
天地阔大,自有她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