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车站已经可见春运跡象,动车开动的时候接到老大电话。
“白晞,你户口问题还没解决?”
我立刻想到昨天在和沈钦雋爭执的时候,我曾经说起过,当时他毫不在意地说这是“小问题”。我定了定神,回老大:“还没呢,我是社招进来的,当时没说起这个问题。”
“行,我知道了。回头和hr说一声。现在还让你出差,辛苦了。”
到了楚城,子公司的同事接了我径直去工作。数据到了深夜也没核对完,幸好住的酒店就在公司附近,我洗完澡,因为有些择床,一时间睡不著,就站在露台上看夜景。
这种时候,一个人看著灯火通明的城市,光影肆意地在脚下流淌,我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適从,顺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
在沙发边找了盒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点燃了,我贪恋般將辛辣的气体一遍遍地在体內过滤,直到彻底清醒过来。
趁著这股劲儿,我给沈钦雋发了个简讯:户口的事谢谢你了。
他没有回音。
空气里有著寂静的、焦灼的味道,手錶的时针划向午夜,我依旧燃起一支烟,开始工作。
直到电话铃响,陡然將我从数据和报表里拉了出来。
是沈钦雋。
“这么晚还在折腾呢?”
“老板都没睡呢,员工怎么敢休息?”驀然间开口,嗓子有些哑。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笑了笑,“累得感冒了?”
我不甚在意地说:“出差呢,不干完回不了家。”
“公司后天就放假了。”他有些吃惊,又似乎有些不悦,“怎么这个时候还出差?”
这也不能怪我们部门吧?
我忙说:“我主动要求的。有出差补贴和假日津贴呢。”
他“嗯”了一声,“后天回得来吗?”
“坐车才半天时间啊。”我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能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行,回来告诉我一声。”
项目果真堪堪到了两天后才做完。每天还都忙得焦头烂额,全不似別人临近过年的悠閒劲儿。子公司的同事好心地提醒我:“要帮你提前订票吗?”
我不以为意,“不用吧,短途嘛!”
他们也就不再提起了。
我本以为两个城市间不过半天车程,並未特別提早买车票,哪知道临近春运,短途的火车票都已售罄。天气开始一阵阵地不靠谱地抽风,又是雨又是雪还冰冻,我又很少坐长途客运,看样子真得在楚城等上两天了。
我在人山人海的客运西站外边给老大打电话,愁眉苦脸,“老大,我好像回不去了啊。”
老大春风得意地正准备上飞机回家过年,听完我的遭遇,同情地说:“你就是没经验,票当然要提前几天订啊!这样吧,你回来也別回公司了,直接放假。”
我欲哭无泪:老大,那也得我回得来啊!
掛了电话,我反倒淡定了。
有什么呀,大不了我在这里过除夕了,反正去哪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公司的定点酒店还是五星呢!只是可惜身边没有带相机……
街上都是泥水冰渣子,头髮似乎也沾了一层水汽,脚上的皮靴都浸湿了一半。我回到酒店已近傍晚,进了房间,將空调开到最热,甩了靴子就洗澡。
一直衝到指尖的肌肤都已经泛白起褶,全身热了一遍又一遍,我才从浴室出来,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其实我心里倒也不怎么难过,以前读书的时候,全系就我一个留在学校过年的,到了除夕那天,整个学校的“留守儿童”都会被邀请到学校的食堂。大多数留下来过年的学生是因为买不到火车票,也有家境比较困难的不愿来回折腾,可我不一样,我是真的没有家。只不过在大四的时候,许琢坚持邀请我去她家过年,总算没有完成四年的大满贯。
校长会亲自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每人还能拿个红包。到大三的时候,校长都认识我了,就坐我旁边找我聊天。一旁的老师就不失时机地夸我说:“白晞啊,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现在想起来,那些话总有几分黑色幽默的含义,仿佛在说:“喏,身世可怜,才这么勤奋的吧!”我忽然有点儿难过,甩了甩头髮,把笔记本抱在身上,点开了网页。
门户网站跳出的窗口上,娱乐新闻的首页,一个女人的身影十分熟悉。
宽鬆的深米色开襟毛衣,笔直纤细的skinny牛仔裤,一双穿得旧旧的运动鞋,秦眸背著书包,手里拿著一杯咖啡,大步走在异国街头,那头浓密的长髮就这么隨意地拿皮圈扎起来,素著一张小脸,既轻鬆又隨意,还带著浓浓的书卷气。
狗仔追秦眸都追去国外啦?我点开评论,难得的,在这个鱼龙混珠的网站下边没有难听的骂声,大多都是讚嘆和欣赏。
我摸摸自己的头髮,又忘记用护髮素了。再看看人家,瞬间连自卑的心都没了。算了,懒得去想,顺手点了一支烟,凶狠地吸了一口,又赌气般把电脑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