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子衿,你在哪里?是否洪水阻断了你的来路,使你不能找到我?
子衿,我来了,我在等你……你要来呵!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只有你!她嘶喊出声,霓裳闪动翩若惊鸿,纵身跃上石柱之顶。这一刻离天空那么近,咫尺外青紫雷电奔腾急走,苍穹是一张没有表情的痛楚的大脸,沉沉压下来。她仰起头,与它炯然相对。
“不许再下雨了!我要他来,听到了吗——我要他来!子衿你说过不见不散,我在这里等着你,你来,你来——你来!”
轰隆隆惊雷擦着衣袖劈下去,击于岩石溅起一溜火光,把女孩的眼睛映得更亮,那绿光像宝刀锋刃迸出的芒。她眼里有种玉石俱焚的决心,不管不顾,悍如落入网罟的野兽。面对天地之威,只似吹毛断发。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吗?此日她连最后一只云霄鸟也失去。
青袂的呼喊在峡谷间回**,在峭壁上撞得粉碎,散落下来就变成了哭号,比云霄鸟的悲鸣更凄厉。然而那个石柱顶上的小小身影始终屹立不倒,任凭暴雨开了天闸一般倾在头上,七彩嫁衣濡水不湿,只是高高飘扬。如霞似血。她不肯弯一下腰。
她便是折翼山的百鸟之王,是那凤凰在焚身烈火之中顶着雷霆,登上宝座。猛风雨为她加冕,巨翼招展,光焰万丈,凭借一身高傲与勇气,便可独自对抗天地。
青袂的哭声震动山谷。但她的脸上只有雨水滔滔冲过。
眼泪早已干了。
她在喀念什等了他整整一夜。
后来,雨停了。
她一人伫立柱顶,向着他的来路眺望。瀑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遍山林木青翠如洗,沉寂中听得见潺潺溪流吟唱。
黑云散去。夜空浮现白银般闪耀的星斗,洒下一片清辉。这个世界真像茫茫大海,将身淹没。海里有灿烂波涛,奔涌无息,可是风走了,雨走了,雷电也走了。
水晶宫般通明的黑暗里,只剩下她自己。
青袂呆呆地站在那儿,透湿长发拖过脚踝,顺着石柱淌落雨水,滴答,滴答。
这里是,喀念什。
头上满天星斗,脚下苍茫山谷,这一刻她是高高地站在山脉最顶点。黑夜如无边无际的巨大翅膀,在她身后寂静地展开。九万里风鹏正举,如此壮阔。
在这里她可以俯瞰整座折翼山。黑漆漆的森林中,没有了那炷暗黄灯火。她想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像所有故事里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她背弃了那个亮着灯的窗口,就永远回不去了。
而子衿没有来。
她是独自一人站在高山之巅,千年石柱上,从暴雨,到天晴。整整的一夜。
他没有来。
夜空终于由黑转白,赤霞熊熊烧起来。那片彤红艳光盖住了她的霓裳。
漫漫长夜过去,刺瞎人眼的光明普照四野。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照着喀念什之顶。在光秃秃的断了头的高峰上,她看到脚下白石砌成的柱子。
青袂轻轻跃下石柱。那些脸谱是萨卡的神,她是萨卡人,总不能一直踩在它头顶。然而山路之上,远方似有一袭雪白身影,像片孤零零的温柔的羽毛,飘呀飘的……
向她飘过来。
人离得远,他看上去那么不真实,几如梦幻泡影。可是他渐渐近了,跋涉百里,攀越险峰,无论白天或黑夜,他到底是要来到她的身边。
子衿……不见不散……
她用力咬住手指,牙印下渗出淡绿的血。
“子衿,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不会骗我……我就知道……我一定会等到你的,子衿!”
当那片白羽毛终于来到她面前,青袂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啊,那片洁白的云朵……她的弱不禁风的男人,可他有一把宁折不弯的脊梁不是吗,纵使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不容许他和她在一起,他也不会讨一句饶……是汉人的气节,宁为玉碎。子衿,虽然迟了一个夜晚,她还是等到他了,那弹着凤兮凤兮求其凰的少年,这么脆弱又这么坚强,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带她一起走!
她浑身颤抖,湿得像条刚捞起来的鱼,依偎在他怀里,不知是喜悦还是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