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回到招待所。走廊里那些昨天还爱搭不理的各校老师,今天一见着周正国,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哎呀,周校长!恭喜恭喜啊!”“你们公社这丫头是咋培养的?快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昨天那个断言张勤是来“见世面”的王校长,直接端着搪瓷缸子挤了过来。“老周,你这藏得也太深了!这丫头,真是吃咱庄稼饭长大的?”周正国挺着腰杆:“可不是嘛!就吃粗茶淡饭长大的,咱们乡下孩子,实在!”他嘴上说着实在,眼里全是得意。张勤跟在后头,一言不发。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和吹捧,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她刚刚夺下的那个第一名。实力,才是世界上最管用的通行证。回到队上,周正国一刻没停,蹬着自行车就往村长家冲。没过多久,村头那只大喇叭“滋啦”几声。传来了村长张卫国那洪亮又带着颤抖的嗓音。“喂喂!紧急通知!天大的喜讯!”“咱张家庄小学,三年级学生,张勤同学!”“代表咱公社参加全区向阳杯数学竞赛,过关斩将,力压群雄,勇夺第一名!”村里瞬间静了一下。随即所有人都交谈了起来。“啥?第一名?”“奖励人民币二十块!外加,工业券一张!”这一下,彻底传开了。二十块钱!一个壮劳力干小半年都挣不来!还有工业券!那可是城里人都眼红的好东西,能买自行车的!“张勤?就是张建军家那个懒汉的闺女?”“我的娘!她不是才去念书吗?这就拿了二十块钱回来?”“这脑子是金子做的?”“这下老张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消息传进张家院子时,全家人都懵了。奶奶王秀兰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激动得大笑起来,冲着灶屋就喊。“老大家的!快!去把院里那只最肥的老公鸡抓来!”“今晚就炖了给我孙女补脑子!”大伯母张王氏一听,立马撩起袖子,脸上堆满了笑,自己算是明白了丫头片子挣再多钱还不是便宜自己儿子。“哎!娘,我这就去!小勤可是咱家的大功臣,是该好好补补!”张建军更是激动得在院里搓着手转圈。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我闺女!我就说我闺女随我!看见没!都看见没!”“行了!”王秀兰一把将他推开。“杀完鸡,晚咱家吃白糖包子!白面的!管够!”“让全村人都闻闻咱家的甜味儿!”张勤刚到村口,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那阵仗,比公社放露天电影还热闹。他们伸长了脖子,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张勤身上。招娣的奶奶挤在最前头。一来就问:“丫头,大喇叭里喊的,是真的?”“真奖了二十块钱?还有那个工业券?”张勤点点头:“真的,奶奶。”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哇”声。“妈来接你了!”林文静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她好不容易才挤进来,一把拉住张勤的手。手心全是汗。母女俩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懂了。晚饭桌上,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摆在正中央。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大伯母张王氏脸上堆着前所未有的笑,忙前忙后。奶奶王秀兰坐在上首,满面红光。等所有人都坐齐了,她才说道。“小勤,把东西拿出来,让大伙儿都开开眼。”张勤没犹豫,从布包里掏出那个盖着红戳的牛皮纸信封。双手递了过去。信封不厚,却沉甸甸的。王秀兰接过来,用指尖捻了捻。脸上那点笑意再也绷不住,直接咧到了耳根。她掂了掂,就要往自己兜里揣。“娘!”张建军“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您这是干啥?这钱是小勤自己读书挣来的,您咋能全收了?”王秀兰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咋?我这个当奶奶的,还不能替她收着了?”“她上学的钱,不是我从公中掏的?”“咱家没分家,挣的钱就是大伙儿的,不分你我!”“那不一样!”张建军这回是铁了心,一步不让。“老三,还有张山张海不也是公中出的?”“但这奖金,您不能全拿走!”“我得给我闺女扯二尺新布做身衣裳,再买一双新鞋!”“她脚上这双都磨破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能躺着绝不站着的张建军吗?他这一番话,让全家人都愣住了。王秀兰气得指着他骂道。“你这个懒骨头,反了天了你!”“咳!”一直闷头抽烟的爷爷张老四,把烟锅在桌角重重一磕。,!老爷子吐出最后一口烟,慢悠悠地开了口。“老婆子,去,拿十块钱出来给老二。”王秀兰一愣:“老头子?”“孩子考第一,是给咱老张家争光,是好事。”“好事就得有奖赏,不然以后谁还给你卖力气?”“这十块钱,给小勤买布做衣裳,买文具。”“剩下的,让她自个儿收着,当私房钱。”他又看向王秀兰和张建军道。“另外那十块钱和工业券,你收着,公中入账。”“这事,就这么定了。”老爷子一锤定音。王秀兰再不情愿,也只能从信封里数出十张崭新的一块钱。不情不愿地拍在张建军面前。张建军宝贝似的把钱接过来,塞进闺女手里。“闺女,拿着!爹明天就带你上供销社!”晚上,二房的屋门“吱呀”一声关上。还利索地插上了门栓。林文静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和张建军一左一右地坐在床沿上。“闺女,今天这事,你心里别有疙瘩。”张建军先开了口。“你爷爷能松口,已经是看在你拿了第一。”“当着全村人的面,他不好把事做绝。”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唉,就是可惜了那张工业券。”“那玩意儿,在咱家捂不热乎。”“你三叔在城里谈的那个对象,眼光高着呢。”“没这三大件当彩礼,人家正眼都不会瞧他。这券给你三叔也是最好的结果。”林文静接过话头,认真看着张勤。“勤勤,你爹说得对。”“你今天挣一张券,明天就能挣回一台缝纫机。”“可这家,就是个漏了底的米缸。你往里填多少,都不够分的。”张建军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你没上学那会儿,你大伯母和你奶奶,天天在你爷跟前念叨。”“说我没本事,说你妈生不出儿子。”“就差直接把咱们一家三口分出去,让我们自生自灭了!”“现在好了。”张建军笑了笑。“我闺女出息了,能挣钱了,成了香饽饽了。”“她们还指着你拿奖金,给她们的宝贝孙子买肉吃呢!”“现在想分家?现在她们可不干了!”张勤安静地听着。父母的话打开了她心中所有的疑惑。大伯母突然和善的脸。奶奶嘴上骂着,却亲手去抓最肥的鸡。还有爷爷那句“好事就得有奖赏,不然以后谁还给你卖力气”。一切都说得通了。她不是男娃,不是孙子。她是一项会下金蛋的资产。“爸,妈,你们知道咱们这一大家子,收入到底咋样么?”张建军愣了一下,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你大伯和大伯母是壮劳力,能下地干苦活。拼死拼活,每人一个月顶天了六块钱。”“我和你妈,还有爷奶,干的都是些轻省活儿;一个月也就四块钱左右。”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点钱,连糊口都难,但咱家有你三叔,老三是工人。”“我问过他,一个月工资三十六块钱!这一大家子,现在就是靠老三一个人在城里挣钱撑着。”张建军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你也能拿奖金了,你的学费基本能自己挣来,还有你自己嚼用的。”“这么一来,如今家里最麻烦的,就是大房!张山张海两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大房那边每年都要从公中多掏钱补贴!”“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你爷奶的心尖尖,是宝贝大孙子呢?”听到这里,张勤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她自己的学费,是她爹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换来的。轮到两个堂哥,全家人就得理所当然地供着。“那这样一直不分家。”张勤直直地盯着爸妈问“我还不得给他俩挣彩礼钱?”林文静没说话,只是苦笑。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今天没发现,你大伯母变得有多和气了吗?”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所有温情的假象。“爸,妈。那要是我不会读书,跟奶奶说的一样,是个赔钱货。我是不是很快就要被卖了?给张山张海他们,凑娶媳妇儿的彩礼钱啊?”话音落下,屋里一片寂静。张建军整个人猛地一震。“别胡说!你爹我还在呢!我能护着你!”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的女儿。旁边的林文静,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张建军抬起头,那双一向懒散躲闪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簇从未有过的火苗。“闺女,你别想这些了,你爹我没本事,但也不是个死人。”“老三要结婚了,这个家的面子情,撑不了多久了!”“你等着,爹来想办法!”:()国运七零,嫌我女娃?我科研兴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