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郎们竭力克制的低呼与抽气,此起彼伏在徐行耳边。他侧了侧头,随意一瞥,便吓得透过帷帽缝隙偷偷看他的两个女郎齐齐退了一小步。
徐行微哂,在蔡府仆从引领下,去到宴厅上首。
最靠近主位的右侧,设了一座螺钿檀木屏风,快到徐行肩膀高。
秦夫人与蔡祭酒正在拌嘴,谁也顾不上他。
“夫人当知道东床快婿。郗鉴派遣门生至王家选婿,王家子弟都端着姿态,矜持修饰,唯有一人坦腹卧于东床,旁若无人地进食,最终做了郗家婿。夫人既然有意借着寿宴,为阿行留意好姑娘,更应该叫他坦坦荡荡以真面目示人。”
秦夫人翻了个白眼。
“今日只是我为他留意着,看好了再私底下问,又不是叫他自己亲眼选。再说了,那么多娇滴滴的女眷,胆儿小,他这副凶相吓到哪一家千金,我还得安抚人家姑娘。”
“阿行连面见陛下都不戴面具,哪家千金要真的惧怕,那万万不足以为良配。”
“可女郎都爱俊啊,要不是你年轻时艳冠国子监,我才懒得去费尽心思读你的酸腐文章。”
老祭酒面色一窘,早知妻子就是这般口直心快,还是无可奈何。
他仿佛才发现徐行到场,手指一点,“阿行来了?你自来决断,你二姑母摆的屏风到底该不该撤下去,尔后再另外为女眷那边起纱屏。”
徐行一贯冷肃的眉眼柔和下来,同名义上的姑父姑母见了礼。
“我看看。”他三两步绕到了屏风后,望见一清清静静的酒席。这个摆向,既能同二老交谈,又避开了所有宾客的视线。
“不用撤,就这样。”
秦夫人得意:“听到没有?阿行说不撤。”
蔡祭酒捋着胡须,“阿行改作风了?”
“我在京中无甚熟识,懒得寒暄。”
徐行屈指一敲空杯,向侍女示意斟酒,尔后仰头抿尽,惹得秦夫人嗔怪。
“你好歹吃个果子,垫垫肚子,空腹下去伤胃肠。”
“阿行不喜甜的。”
蔡祭酒拍拍秦夫人的手,起身走出去,“我去催一下管事,客人到得差不多就开席了吧。”
宴席在三刻钟后开场。
徐行大多数时候沉默地听夫妻俩与宾客畅聊,只想等宴散了就走。
小酒席上金漆碟端来又撤走。
冷盘热盘,素的荤的,徐行照单全收。
吃到最后要上花样纷繁的点心,徐行摆手,没让侍女摆碟。
偏偏席间夫人们的话题绕着点心打转。
“秦夫人莫非请了南边的厨娘?这道点心做得好生精致,还不曾见过呢。”
“不是我找的厨子,老蔡拍胸口安排的,得问他。”
“老夫请了六部街头一位点心娘子来帮厨,是不是南方人不知道,但手艺很好,不输我吃过的城中几家糕点铺子,各位都尝尝。”
秦夫人饶有兴致地拾起一块,送进了嘴里,旋即皱了眉头。
“这是不是……有些酸涩?”
席间的夫人们尝过了,想赞同,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去夸赞点心的造型精巧。秦夫人不爱粉饰太平,蹙眉把点心咽下去,拍了一下蔡祭酒的手臂。
她声音不算高,只有蔡祭酒和徐行这边听见了。
“老蔡,你是不是被骗啦?怎么是个花花架子中看不中吃的?”
徐行屈指敲台面,示意侍女把点心摆下来,注视那道宛如翡翠白玉球的漂亮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