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说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了。”
陆延仲转身就走,衣袖给晴娘扯住了。
小姑娘乌润润的眼睛剔透,正是最敏感的年纪,“阿兄,我觉得……嫂嫂有些难过。”
陆延仲蹙眉:“何意?”
“我不知道,阿兄近来是不是衙门太忙,忽略了嫂嫂。”
“小姑娘家家,别忧心大人的事。”
陆延仲将她支走。
东屋门前,他透着隔扇门上半扇的雕花,看到虞嫣的身影走动。
从这里走几步到那里,折回来,偶尔停顿,是她往常收拾屋里杂物的模样。妻子就这个性子,闲不得,连架子上书册,她都要从高到低,给它理顺了次序来摆放。
陆延仲觉得略微心安,却无法解释那只空食盒。
虞嫣细心体贴,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等他发现食盒里除了快融的冰,什么也没有,去找守卫后,工部侧门已没有了虞嫣的身影。他怀疑虞嫣进来过,一种隐隐的预感。
陆延仲看了好一会儿,推门进去。
明间灯火温馨,洁净齐整,没有分毫异样。
他走进里间,床上铺了浅绿色的细竹席,上头软罗轻缎,搭了好几条虞嫣很喜欢穿的裙裳。虞嫣背对着他,将裙裳一条条折好,收入一个包袱皮子里。
陆延仲喉头微紧:“收拾这些衣衫做什么?”
虞嫣回头。
女郎眉目盈盈,嫁给他好几年了,容色鲜妍动人未改。
她的神情把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她进了衙门,不止进了,还看到了。
陆延仲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都这个时辰,难道要回虞家?”虞嫣的生母早些年病逝,虞父将生了儿子的妾室王氏扶正当继室,虞嫣虽然没反对,但每次回娘家,心里头都不舒服。她如何还能回虞家长住?
“延仲想这个问题,想得太晚了。”
虞嫣语气轻轻的,伤心大于怨怼,“既早知虞家非我家,便不要背弃诺言,既要背弃诺言,便要有本事瞒得密不透风,天衣无缝。为何你哪一样都没做到?”
她少时在冰雪梅林受冻,大夫断言她日后或许子嗣艰难。
成婚前,她同陆延仲坦白过,陆延仲当时说,“若四十岁还无后再考虑纳妾。”
她当时还暗自庆幸,自己嫁了一个顶顶好的夫君。
虞嫣挣脱了陆延仲的手,给包袱皮子打个结,再开口,已然换了称呼:“今夜太晚,我睡在西屋,明日一早就离开。请陆大人得空了,给我写个和离书吧。”
她总归是难过的。
眼睑半垂,没忍住的一滴泪落下,砸到了陆延仲的皂靴上。
陆延仲看着那水痕消失。
自鬼迷心窍同玉娘厮混在一起后,他常在无人处诟病自己,风流薄幸、出尔反尔、得一想二……似乎从没找到一个足够诛心的词,让他那份愧疚变成后悔。
如今看着虞嫣,他想到了。
是辜负。
他怎么就辜负了阿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