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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准备 一（第1页）

马车在龟裂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扬起的尘土混着热浪扑面而来。林呈坐在马夫身旁，与走在马车边的几个侄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天气太热，连声音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黏腻。马车颠得厉害，他只觉得屁股发麻，倒不如下车走路舒坦。他对林世安道：“你上来坐，我下去走会儿。”林世安兴冲冲地爬上车，可没坐片刻就跳了下来，揉着屁股龇牙咧嘴：“还是我自己走回去吧！”几个哥哥见状哈哈大笑，笑他没经验，还以为坐马车是多舒服的事。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声响冲破热浪，越来越近。林呈连忙喊停，对车夫道：“靠边让一让，怕是有急事赶路的。”马车停在路边树荫下，林呈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只见三个穿着驿卒服饰的汉子骑着马狂奔而来，身后斜背的明黄色旗帜高高飘扬，上面“八百里加急，挡路者斩”八个字格外醒目，每人马后还拴着一匹备用马。还没等林呈等人完全退到路边，“吁！”其中一人猛地拽住缰绳，胯下的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前腿一软重重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侧卧着再没动静。另外两人连忙停马，翻身下马查看同伴情况。随着马倒地的驿卒爬起来道“我没事。”三人蹲在死马旁检查了一番，见到马身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四肢已经僵直。领头的驿卒沉声道：“累死了，不能用了。”这种情况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熟练地卸下马身上的鞍具收好，又合力将死马拖进旁边的树林。累死的马有毒不能食用，他们没工夫掩埋，只能就地丢弃。处理完死马，三人刚要跨上马想要离开，其中一个驿卒突然直挺挺栽倒在地，“嘭”的一声闷响，额头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两个同伴慌忙下马扶他，一边朝四周大喊“有没有大夫”，一边拍着他的脸颊：“醒醒！快醒醒！”倒下的驿卒衣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脸色苍白得像晒褪了色的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两人蹲在地上掐他人中、拍脸，可那驿卒眼皮都没动一下。这时，其中一人瞥见了林呈一行人，快速冲到林呈面前拱手，语气急切得发颤：“书生，你这儿可有大夫？”林呈摇了摇头：“我们是赶路回家的，没带大夫。”驿卒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急得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还得去京城送信，一刻都耽误不得啊！”林呈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明黄旗帜上，主动道明身份后道“你们若有急报，可先行离去，这位兄弟本官帮忙送到前方的驿站，交由驿丞照料。”两人确认过林呈的身份，便将昏倒的驿卒托付给他，再三道谢后翻身上马，飞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热浪翻滚的路尽头。林呈让侄儿们把昏倒的驿卒抬到树荫下，又让人取来水囊，兑了点糖喂他喝下。过了约莫一刻钟，那驿卒终于悠悠转醒，却还是浑身无力，连坐都坐不稳。林呈便让人把他抬进马车里，张惠兰原本坐在马车内，这样一来，张惠兰只好坐在马夫身旁，她蒙着脸低头一言不发，任由热浪吹乱鬓发。最近的驿站离这里还有十几公里，马车加快速度，不多时便来到了驿站。驿丞见查验过身份后，见是送急报的驿卒，不敢怠慢，立刻安排进驿舍客房休息，又请来大夫诊治。本就是暑气攻心加上劳累过度才倒下的，一碗解暑药下去，那驿卒彻底缓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林呈拱手道谢。林呈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多礼。”他看着眼前名叫成达的驿卒，开门见山问道：“是不是金军叩关了？”说罢，紧紧盯着成达的脸，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成达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水洒在粗布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目光不自觉瞟向林呈身后侄儿腰间挂的刀，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这人不过是个县丞，怎么会知道金人要叩关的消息？前两天，安插在金国的细作才传回消息，说金国正在撰写檄文，要以“莫须有的七大恨”为借口进攻大雍。这消息极为机密，除了几位将军和他们这些传信驿卒，根本没人知晓。眼前这人偏偏猜对了，莫非他是金国细作？林呈朝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刀，笑着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随便问问，你若不方便说就算了。”成达没有放下警惕，勉强挤出一个笑，可嘴角的肌肉都在发僵：“大人说笑了，金人没有叩关！您怎么会这么问？”林呈早就注意到他的异常，从听到“金军叩关”时的手抖，到现在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然确认，金国就算还没有叩关，应该也快了，战争真的要来了。，！他淡淡道：“我不过是猜测罢了。这边关地带，除了战事，还有什么事值得你们八百里加急送信，连马都跑死了？”成达低头喝了口茶，偶尔抬眼瞟一下林呈，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大人猜错了，金人没有叩关。”没有叩关？林呈不再追问，起身道：“既然你已无大碍，那我就告辞了。”从驿站出来，林呈立刻催促马夫：“快些！再快些！”，马的速度加快，林呈也几乎是半跑着往前赶，脑海里思绪纷飞：这消息必须尽快告诉大家！既然战事将近，清河肯定不能再回了，看来，县令派来监视自己的那两个人，也得想办法解决掉。正想着，跑在前头的几个侄儿回头大喊：“三叔，再跑快点！”他们还以为林呈是在跟他们比赛谁跑的快，玩得不亦乐乎。林世安更是倒退着跑，一边朝林呈挤眉弄眼，一边从怀里掏出糕点往嘴里塞。林呈厉声呵斥：“好好看路！急着赶路还吃东西，仔细呛着！”林世安乖乖转过身，快跑着向前。回到家，林呈第一时间召开了个小会。参会的人不多，只有老爹林老头、大哥林山、族长林德沛、族老林得庸——这几人是他最信任的，也是出了名的嘴严。他没叫村长，担心村长藏不住话，将消息传出去引起全村恐慌，反而误事。看到林呈神色凝重，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安，林老头率先开口：“老三，这么急着叫我们来，是出什么事了？”林呈关上房门，压低声音，将遇到驿卒、得知金军可能打过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沉声道：“看那驿卒的反应，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开战，咱们得早做打算。”这话像一颗惊雷砸在众人心里，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火星的“噼啪”声。鉴于林呈一向稳重，众人对这个消息没有半分怀疑，只是一时都慌了神。“金人真要打过来了？”族长林德沛声音有点发颤，却还存着几分乐观，“朝廷既然提前知道消息，肯定会派军队驻守边关，把金人拦在关外。咱们南关村这里，他们打不过来的！”族老林得庸也附和道：“是啊，当务之急是多买点粮食盐巴，再把村头村尾的栅栏加固加固。李大根教的那些拳脚也管用，青壮们手上有了功夫力气，就算来几十个贼人也能应付。要是金人军队来了，大不了咱们躲进深山里，等朝廷把金人赶跑了再回来。”林老头也点头：“是这个理。多囤点粮，少出门。大雍这么多人、这么多军队，还能拦不住哪些金人？”看着几人乐观的模样，林呈心里叹气。若不是在清河见识过县令一伙与金人的勾结，知道边防早已被渗透，他或许也会这么想。可他清楚，北方三府早已是金人的囊中之物，一旦开战，朝廷根本没能力守住，到时候境内的百姓要么被抓去当奴隶，要么被屠戮，想逃都逃不掉。他沉声道：“边防军拦不住金军的。”接着，他把在清河县看到的“大商户私卖粮食、铁器给金人，文官武将与金人勾结在一起”的事简略说了。“金人每年都会在秋收后入关抢劫，男的抓去当奴隶，女的掳去生孩子，他们从不把咱们大雍人当人看。真等他们打过来，咱们躲进深山也没用，到时候”未说完的话，众人都懂了。林呈道“咱们得逃离这儿！”几人豁然起身，在屋里焦躁地踱步：“可咱林氏家家户户老老小小这么多人，往哪儿逃啊？”“去南方。”林呈语气坚定，“南方离的远，金人一时半会儿打不过去。依我的身份，去弄几份通关路引不难，就说是去南方经商，到时候有通关路引的人去城里采买东西，其他人尽量不进城、不进村，避开官府盘查。”林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桌面上的木纹因干旱裂出细小的缝，像极了眼下的处境，在这个朝代，逃荒九死一生，他也是考虑了很久才提出这个建议。排除掉留下来给金人当奴隶，排除掉去深山躲着当野民这两个选项。最后发现，去南方竟然是还算靠谱的出路。林山略带不舍的道：“可烟叶马上就要收了，就算今年减产，每亩也能收十几斤，卖了也是一笔不少的钱，若是现在就走了……”话没说完，他自己先住了口——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钱。众人沉默半晌，最终达成共识：逃难的事暂时搁置，先等等看局势。但准备工作必须提前做，万一开战了，就立即离开这里去南方。若是没有开战，买回来的东西自家用就是了。分工很快确定：族长林德沛负责筹备粮食和生活用品。他召集全村当家人，沉声道：“今年缺雨水，粮食眼见着要欠收，各家都再去多买些粮回来。不光是粮，盐、布、油也得多买点囤，越多越好。”，！有人不解地反驳：“前些日子不是刚买过吗？现在粮价都涨了四倍了，等秋收后南方粮运过来，粮价不就降了？”林德沛气得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厉声训斥：“闭嘴！都像你这样存侥幸心理，真等粮价再涨，有钱都买不到！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去年南方粮食也欠收，哪来那么多粮运过来？”底下顿时嗡嗡议论起来。林氏的人这阵子反复提醒囤粮，本就让人心里犯嘀咕，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真要出大事了？最终，大多数人还是决定再去买些粮油面布回家，哪怕多花点钱，心里也踏实。林老头则负责准备运输工具。他找来了附近五个村的木匠，强硬地要求林氏一族每家交二两银子，集中打造牛车、手推独轮车对外姓人，他只提了建议，至于人家打不打车子，他便管不着了。林山接管了练武队。林呈给李大根放了假，让他回家将媳妇孩子接来南关村，林山便暂时负责监督青壮们练武。他按照林呈的提议，加了“对打”项目：两人一组赤手空拳对练，赢的人奖励两斤肉，这肉钱由林呈出。青壮们的积极性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每天练得浑身是汗也不喊累。除此之外，林呈还让人在村头大坪建了个球场，带着大家踢蹴鞠，他前些日子生病，耽误了锻炼，现在得把身子练结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变故。蹴鞠是用皮革缝的外壳，里面填了丝绵和麻绳，制成实心球。这项运动很快成了村里的热门：白天练武队用完球场，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就冲进去抢着玩；下午则轮到六七岁的小孩，哪怕顶着烈日，也抱着球跑得满头大汗，笑声传遍整个村子。而林呈自己，则负责搞定通关文书和确定好逃难的最终目的地。林呈打算准备二十份通关路引，以“去南方采买丝绸”的名义申请。普通人的路引由县衙签发，可涉及跨省贸易的商引，得府城布政使司才能批。林呈找到李游方，让他捎带了一千两银子去府城找张敬之，托张敬之帮忙疏通关系。张敬之现在是知府大人的亲信，办理些通关路引不算难事。没过多久，二十份盖着大印的通关路引就送到了林呈手里。：（）不当官了，逃荒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