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益的前军与陈瑞的后军汇合时,己过了午时三刻。日头正烈,蒸腾的雾气又在芦苇荡间织成了一道朦胧的纱帐,并裹挟着沼泽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
朱益抬手抹去额间泥水后,便将陈瑞唤至近前。旋即又让亲卫退开两丈外,结成盾墙,方才对其说道:“子丰来得正好。”言语间,眼角细纹里藏着的忧虑竟化开了不少。
“末将参见将军!”
陈瑞抱拳行礼,“末将闻将军旗号己变换三次,可是遇着棘手事?”
“子丰!”
朱益从怀中拿出一张皮质舆图缓缓展开。这张浸透水汽的兽皮上,墨线早己晕染成团,却仍能辨出老龙滩蜿蜒的轮廓。
他声音有些沙哑,指尖在舆图上划过,“敌军虚实吾己窥得七八分。彼辈以冷箭、草人、陷坑为疑兵,实则是为掩饰兵力不足。”
说着,朱益又把挑衅字句之事也一同讲了出来。言及此处时,他虬髯都在微微颤动。尔后,才解下腰间水囊猛灌一口,继续道:“敌军狡诈如狐,专攻心术,处处设伏却处处不见其人。”
陈瑞浓眉一挑,甲叶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震颤:“将军之意是……”这个年近西十的壮汉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潮红,浓眉下那双虎目却亮得惊人。
“子丰当知……眼下应当速速突破此地,恐迟则生变矣!”
朱益眼中精光闪烁,突然提高声调:“子丰可愿为先锋开路?”
陈瑞听罢,铁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握矛杆,在木柄上留下几道汗渍。
他突然单膝砸地,拱手抱拳:“将军但请吩咐!末将愿为前驱!管他草人木偶,某自一矛挑之!这般鼠辈,某定要揪出来碎尸万段!”说罢将长矛往地上一顿,矛纂入泥半尺,惊起几只水鸟飞走。
朱益见对方表态,本想就此将其扶起,但抚须的手还是顿在了半空。他目光在陈瑞赤红的眼眶与远处芦苇荡间游移,突然想起此人虽为一员骁将却性如烈火,若放任其冒进,恐中埋伏;可若继续这般步步为营,逡巡不前,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念及此处,朱益竟然发现自己的犹豫才是比沼泽更令人窒息的——既要提防伏兵,又恐延误战机;既想保全兵力,又需速战速决。
“将军?”
陈瑞见主将迟疑,浓眉一挑,“莫非信不过末将?末将只需三百锐卒,定能为大军趟出一条路来!”
沼泽残存的雾气在二人之间缭绕,朱益忽然注意到陈瑞身后的三百锐卒。这些北地健儿虽面带疲色,眼中战意却如火燃烧。
“罢了。”
朱益喉头滚动间,终究是缓缓颔首:“子丰率本部为前驱。切记,一但遇伏,即刻鸣镝为号,不可恋战追击!”
“将军勿忧。”
陈瑞似看出他顾虑,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虽莽,却非不知兵。此番探路,必以刀盾开道,弓弩压阵。”说着以刀划地,在泥浆中勾出楔形阵势,“纵遇埋伏,亦能且战且退。”
朱益闻言也不再犹豫:“既如此,子丰保重!若能在黄昏前突破此地,当记汝首功!”
“诺!”
陈瑞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末将明白!末将定当破这鬼蜮伎俩!”
说罢,他大步走向列阵以待的士卒,声如洪钟:“儿郎们!随某破敌!”三百曹军齐声应和,兵刃顿地声惊得周围的伏兵也是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