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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2页）

杨自道恼火透了，但他说话还是很客气，我送你回家。杨自道掉头。

到我家我也不下车！我还从来没有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逛过大街！我们就逛逛吧，绝对好玩！杨自道不说话，车子开得飞快。穿越筼筜桥的时候，伊谷夏大声赞美，——哇哈，多么美丽的夜色！今晚水面波澜怎么这么炫目啊。喂，你看那绸缎一样的灯光啊！……哇哈，水和光的一见钟情哪哈，喂喂！快看那桥！天哪，简直是冰片做的桥啊！这灯光怎么打的啊……太美啦——

杨自道使劲捏着方向盘，忍着不说话。之前的四拨客人，最起码是一百块，今天晚上最好的赚钱时段就这么给毁了。按过去经验，八点之后，到零点之间，基本没有什么客人，零点之后会有泡吧的人陆续多起来，但是，杨自道不想要了。他原计划就是早点收工，明天一早到医院陪尾巴的，还要跟车主商量请假一周。比觉初二一大早就要回鱼排，这也是已经说好的了。

杨自道心里堵得慌。一路飙车到伊谷夏家的筼筜丽景，两个年轻保安已经迷在电视的春晚前，咯咯笑着，半天不开启电动拉门。

伊谷夏说，我不是说我不下车吗？

杨自道说，你下车。

伊谷夏说，我不下车呀。

杨自道说，下车去陪你爸爸妈妈。

伊谷夏说，我还要玩一下。现在他们看电视，不要我陪。

杨自道说，下车。

老头，你怎么啦？我好心好意陪你呀。

杨自道说，拜托你，回家吧！

嘿，老头，我得罪你了吗？我就是想和你再玩一下，反正大年三十你也没有什么生意……杨自道说，刚才最好的生意时段，已经被你糟蹋了。

伊谷夏夸张地转眼珠子，转了好一会。保安也把电动门拉开了。伊谷夏从后面伸手拉住杨自道衣服，不让他开进去。杨自道不理睬，还是把车开进了小区。到了伊谷夏家楼前，但伊谷夏就不下去。杨自道一仰头头顶在靠背上。

伊谷夏把车窗按上，说，干吗叹气啊，我就是顾客呀，我会付你钱的。别生气了，老头，我看出来你生气了。我们再走走吧，好吗？

杨自道知道她在夸张，也没有心情逗趣。他不吭气地掉头，把车开出了小区。坐后排的伊谷夏，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杨自道视而不见，也不问她去哪里，一直开。

大街上的车子，明显稀少了，有也是疾驰如赛车的的士。平时拥堵不堪、突然空旷出的大马路，让每一个的士司机都有撒野奔驰的欲望。杨自道一下提速，车子在大街上疯狂飞驰，遇有红灯一律右拐，他根本不停。有一下和一辆突然掉头的橙白色的士差点相撞，但两个高手都精确地判断了对方，千钧一发之际，唰地一下都避开了。杨自道从后视镜，看伊谷夏依然围着那个可笑的头巾，似乎也不懂得害怕。杨自道觉得她真是对车实在太迟钝了。

我跟你说一个你们的哥的故事，听不听？

杨自道等着她说，没有回答她。车速也慢了下来。但伊谷夏感觉不到，她说，你还生气吗，其实，我很好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讲故事吧。

杨自道说，我没生气。你说吧。

有一天傍晚啊，有个的哥在殡仪馆前面山坡那个草坪上——你知道那地方，对吗，拆迁后，一直没有盖上房子的那一大片——长了很多草。那个草地上呢，有个白衣女人拦车。的士就停了，她拉开后车门，说去情人谷什么的。司机就开呀开呀，咦，无意中司机从后视镜发现，人没有啦，司机赶紧扭头往后看，没人！哎，真没人啦！那女人不是明明上车了吗，怎么没了？刚才也不是幻觉呀，计价器还在跳呀。司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边开边往后觑，忽然！那女人的脑袋又出现了，可是，脸上、鼻子下都是血！司机妈呀怪叫一声，一头撞墙上去啦——

伊谷夏说得绘声绘色，声音忽高忽低，他知道她在添油加醋，但也还是有点紧张，说，到底怎么了？

伊谷夏hihi——hihi——hi长笑，说，吓傻了吧，嘿嘿，是真的事！我听我哥昨天说的！不是鬼，是那个女人开始是猫下腰很文明地挖鼻孔去了，的哥就看不见她，后来她挖好了，重新坐直，没想到鼻子挖破了，所以，就血流满面，哇——的哥就以为见鬼啦——

杨自道忍不住哈哈大笑，想想，又呵呵大笑。

伊谷夏把手伸到前排。杨自道说，怎么？

伊谷夏说，握握手，好朋友。杨自道握住她的手。

伊谷夏说，用力握一下。谢谢你不生气了。

杨自道放开她的手，说，开车呢。你看到我生气了吗。

看到了。刚才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