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气,黏腻闷热,如同浸了水的棉絮,糊在口鼻之间,让人喘不过气。
这感觉,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抵达这漕运枢纽之一的临河府己经三日,我那雄心勃勃(主要为了躲老婆)的清淤工程,却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潭,寸步难行。
地方官员以知府赵汝明为首,表面恭迎,礼数周全,口口声声“谨遵王爷钧令”,可一到具体事务,便全是软钉子。
“王爷明鉴,这清淤所需的巨木、石料,还需些时日筹措,实在是……近年木材紧俏啊。”
“征调的民夫,多是农户,眼下正值农忙,强征恐激起民变,需得……缓缓图之。”
“漕帮那边,掌管着大半熟练河工,以及船只调度,他们……自有章程,下官亦不好过多干涉。”
漕帮。又是漕帮。
这临河府地界,真正的土皇帝并非赵知府,而是掌控着河道命脉、徒众数千的漕帮龙头,熊百川。
一个膀大腰圆、满面油光,眼神里藏着精明与戾气的中年汉子。
我亲自召见过他一次。
那熊百川态度还算恭敬,但言语间滴水不漏,张口闭口“江湖规矩”、“弟兄们要吃饭”,对我提出的集中调度河工、加快进度的要求,总是以“需与各位堂主商议”、“恐难服众”为由推诿。
我试图以理服人,掰开了揉碎了讲漕运畅通的重要性,讲朝廷法度。
他点头称是,转头便阳奉阴违。
我试图以权压人,亮出钦差身份。
他却苦着脸叫屈,言道漕帮弟兄皆是苦哈哈的卖力气之人,若强行压迫,只怕会生乱子,影响工程不说,万一闹出点什么,他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几天下来,工程毫无进展。
材料短缺,征调的少量民夫也懒懒散散,工地上死气沉沉。
我看着摊在案头的工程图纸和那寥寥几份毫无用处的协调公文,一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这种绵里藏针、借力打力的地方官僚与地头蛇勾结的戏码,比朝堂上首来首去的弹劾更让人窝火。
“王爷,还是……没什么进展。”随行的文吏苦着脸汇报。
我烦躁地挥挥手,让他下去。
独自坐在临时辟作行辕的官署书房里,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只觉得前路如同这天气一般,晦暗不明。
难道我这“躲妻计划”,最终要败在这些地方蠹虫手里?那也太憋屈了!
就在我对着地图生闷气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凌清月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常服,神色清冷,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遇到麻烦了?”她淡淡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叹了口气,将这几日的憋屈和盘托出,重点描述了漕帮熊百川的油滑刁难。
她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然道理讲不通,权柄压不服,那便换一种他们听得懂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