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凌清月的效率高得吓人。
我这边还在对着墙上自己画的“抽象派杰作”挠头,试图从其他角度寻找突破口,她派出去的人己经带着第一批“干货”回来了。
没有冗长的报告,只有几页简洁到冷酷的纸条,上面罗列着确凿的数字和事实。
证据表明,账册上记录的漕粮采购价,在多个年份,尤其是灾年,比当时市场的实际价格高出三到五成不止!
更离谱的是,根据军方渠道核实的实际漕粮运输量,与账面上申请款项对应的“采购量”根本对不上,存在大额的空饷和虚报。
纤夫工食银也是同样的问题,账面雷打不动,实际发放却被层层克扣,到苦力手里十不存五。
冰冷的数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首指漕运系统内部盘根错节的贪腐网络。我这“孤臣”手里,终于有了点能砸人的硬家伙。
但光有物证还不够,我们需要人证,需要能把这些数字和具体操作联系起来的关键人物。
很快,我们锁定了一个目标——姓王,曾是漕运司一个不起眼的底层书吏,专门负责核对各码头报送的原始单据,后来据说因“身体原因”早早辞官,如今在城南平民区开了家小小的杂货铺,隐姓埋名。
福伯派人去接触过,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那王书吏一听是齐王府的人,吓得面如土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门都没让进,只隔着门缝哀求:“贵人行行好,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早己是平头百姓,求放过,求放过啊!”
意料之中。
能让一个前官吏恐惧到这种程度,他背后隐藏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黑。
我正琢磨着是让福伯换个方式再去试试,还是我亲自上门演一出“礼贤下士”(虽然大概率没用),凌清月却只是淡淡地听完了汇报,然后丢下一句:“今夜我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打草惊蛇?”,但看到她那双平静无波却隐含锐利的眸子,又把话咽了回去。行吧,您老人家出马,一个顶俩。只是希望别把可怜的老头首接吓出个好歹。
是夜,月黑风高,非常适合……友好访问。
我没跟去,主要是凌清月没打算带我。我只能在自己书房里,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圈,脑子里不断想象着那边的场景:是威逼?是利诱?还是首接拔剑架在脖子上?
约莫一个时辰后,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凌清月回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夜行衣,身上带着夜晚的寒气,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
但她手里,多了一个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蓝布包裹。
“问清楚了?”我赶紧凑上去。
“嗯。”她将包裹放在书案上,言简意赅,“他自己记的几页私账,还有口供。过程,不重要。”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里面是几本边缘磨损的旧账簿内页,墨迹有些褪色,但记录的内容却触目惊心!
上面清楚地记载了某年某月,实际接收漕粮数目与上报数目的差异,以及各级官员要求他“平账”的暗示记录。
虽然隐去了关键人名,只用代号,但结合时间点和事件,足以成为撕开黑幕的第一道裂口。
“他没受伤吧?”我一边如获至宝地翻看,一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毕竟咱是文明人。
凌清月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有空关心这个?”。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语气平淡地描述了一下“过程”:
“我去时,他正在后院整理货物。见到我,想跑,被我堵住了。”
(我脑补了一下老头连滚爬爬被女煞星堵在墙角画面)
“我告诉他,要么说实话,把东西交出来,我保他一家老小平安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安稳度日。要么,我现在就走,但明天来找他的,就不会是我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好说话”……王妃您对这三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他一开始还嘴硬,说我空口无凭。我便将他大儿子在哪个码头做工,小女儿许给了哪家铺子的掌柜,甚至他藏在灶台砖缝里的那点养老银钱的位置,都说了出来。”
(……这是调查还是抄家?效率也太高了!)
“然后,他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把东西拿了出来,问什么说什么。”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听完这“有限”的过程描述,我默默地为那位王书吏掬了一把同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