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推进顺利,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麻烦,总喜欢在你以为一切步入正轨时,换个马甲,从你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冒出来。
清淤工程涉及部分河滩地的征用,以及临时占用一些临近河道的民田堆放物料。
补偿章程是我亲自核定,自认还算公允,甚至比对朝廷旧例优厚了几分。
然而,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或是被某些不甘心失势的地头蛇暗中挑唆,一部分被征用土地的百姓,连同一些被煽动的闲汉,竟乌泱泱地聚集到了行辕门口。
人不多,几十号人,但情绪激动。
他们举着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还我田地”、“贪官污吏”之类的字眼,哭声、骂声、吵嚷声混杂在一起,将行辕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负责守卫的将军府亲卫虽然煞气逼人,但面对这些手无寸铁(至少明面上是)的百姓,也只能组墙阻拦,不敢轻易动武。
我得到消息,立刻赶往前门。
看着外面群情激愤的百姓,听着他们夹杂着乡音的控诉和咒骂,我的头瞬间大了三圈。
讲道理?我试了。
我站在台阶上,提高了音量,试图解释补偿政策,承诺一定会足额发放。
“官字两个口!谁信你们!”
“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克扣了找谁去?”
“我们祖祖辈辈的地,凭什么你说征就征!”
我的声音被更大的声浪淹没了。
几个人甚至试图冲击亲卫组成的人墙,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以权压人?面对这些底层百姓,这招不仅无效,反而可能激化矛盾,落人口实。
若是被京中那帮御史知道,弹劾我“欺压良民、激起民变”的奏章能把我淹死。
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感觉比面对那些顶尖杀手还要棘手。
杀手尚可用武力清除,可这些百姓……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保障,一份安心。我理解他们的担忧,却一时找不到能让他们立刻信服的方法。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政务之难,有时真比武斗凶险百倍。
就在我焦头烂额,几乎要下令先强行驱散再图后计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人群的喧闹声,诡异地降低了几分。
我回头,只见凌清月走了出来。
她没有穿宫装,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她没有佩剑,但手中随意拎着一根乌黑的马鞭,鞭梢垂地,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躁动的人群。
没有呵斥,没有威胁,但她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气势,以及那夜“诛九族”的余威尚在,如同无形的冰水,泼洒在沸腾的油锅上。
“吵什么?”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好奇。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对那些百姓讲什么大道理,而是首接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去,架起三口大锅,煮粥。要稠。”
亲卫领命而去,效率极高,很快就在行辕旁的的空地上架起了锅灶,生火煮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