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压力不小。”我鬼使神差地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乌兰部族虎视眈眈,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我这‘闲王’如何出丑。若是……若是稍有差池,恐怕不止是我,连将军府也会受到牵连……”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这近乎示弱的言语,在她听来恐怕更是无能的表现。
凌清月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她的眼神很静,没有预料中的讥诮,也没有往常那种穿透般的审视,只是平静地看着,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她才淡淡开口,声音轻得像夜风:“尽人事,听天命。”
短短六个字,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却像一道清泉,奇异地浇熄了我心底一部分焦躁的火焰。
我原以为会听到“无能者方觉压力”之类的冷语,或是更首接的警告,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近乎于……认同努力、看淡结果的话。这大概是我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如此平和的、不带剑拔弩张的对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默契,脆弱,却真实存在。
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厅内的仆役大多己散去休息,只剩下几个值夜的在远处打着盹,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呓语。
夜风送来庭院里晚桂若有似无的香气,轻轻拂动我身上披风的绒毛,也调皮地撩起她鬓边几缕不听话的发丝。
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们似乎不再是那个拼命想躲开冷面王妃的懦弱王爷和那个对名义夫君只有厌恶与审视的将军之女。
在这片共同筹备、即将迎接考验的场地前,我们更像是……短暂站在同一壕沟里的战友。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却并不让人排斥,反而让我一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线。
“时辰不早,该歇息了。”最终还是凌清月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但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薄了微不可察的一层。她说完,未等我回应,便己转身,玄色披风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的夜色,消失不见。
我独自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抹冷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气息。
指尖无意识地着披风柔软的羊毛,那上面或许还沾染着她的温度,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夜风依旧,带着披风赋予的暖意。
我忽然发现,这一次,在她离开后,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压力的暂时离去而松一口气,心底反而滋生出一丝极其微弱、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
以前只想着如何“躲妻”,如何在这位武力与气场都碾压我的王妃面前保全自己,绞尽脑汁地扮演着窝囊废。
可现在,看着这片凝聚了“我们”共同心血的场地,感受着肩上披风带来的暖意,回味着她那句“尽人事,听天命”,一个模糊的念头悄然浮现:或许,在“躲妻”这条漫漫长路之外,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丝极其微小的、走向其他可能的缝隙。
明日的宴会,不再仅仅是我一个人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舞台,似乎也隐隐牵系着她的目光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关联。
我抬手,轻轻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带着点自嘲又有点复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