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发黏的湿冷薄膜,死死裹着林薇从麻醉中挣扎醒来。喉咙里插着的氧气管磨得黏膜生疼,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刀片。她费力转动眼球,视线所及的天花板白得刺眼,仿佛一块巨大的裹尸布,要将她的魂魄彻底吸走。胸口的纱布鼓胀着,像一块浸满了黑血的海绵,那颗新的心脏就在里面规律地跳动,每一下都沉重得像坠着块烧红的烙铁,砸得她胸腔发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胀的疼。“林小姐,恭喜你,手术非常成功。”陈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温和,可落在林薇耳里,却像冰锥划过冻土,“这颗心脏匹配度高达99,是万分之一的幸运,简直是上天垂怜。”林薇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她抬起手,指尖刚触到胸口的纱布,就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那纱布下的温度异常灼热,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心脏在搏动时,带着一种不属于她的、狂躁的力道,仿佛一颗被囚禁的野兽,在疯狂冲撞着牢笼。这颗心,在抗拒她。护士替她拔了氧气管,又挂了一袋营养液,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让她浑身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病房里很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单调而机械,像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林薇侧过头,看向窗外,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阴翳,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自从换心手术后,同一个噩梦就像跗骨之蛆,每晚准时缠上她。梦里永远是间昏暗的手术室,无影灯的光不是纯白,而是泛着诡异的昏黄,像蒙上了一层干涸的血痂,刺得人眼睛生疼,却始终看不清远处的轮廓。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身形佝偻,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操作。他手里捏着一颗还在疯狂搏动的心脏,暗红的血珠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滴落,砸在瓷砖上“啪嗒”作响,汇成蜿蜒的溪流,顺着地砖缝隙蔓延,很快就漫到了她的脚边,冰凉刺骨,带着浓郁的腥甜。男人缓缓转身,口罩上方的眼睛浑浊发黄,像泡在福尔马林里泡了许久的标本,毫无生气,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那双眼,分明就是给她做手术的陈医生!每次梦到这里,胸口就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生锈的针在心脏里疯狂搅动,又像是那颗心在她胸腔里疯狂抗议、嘶吼,要冲破这具不属于它的躯壳。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医生一步步向她走来,手里的心脏还在不断渗着血,滴落在她的脸上,温热的触感真实得可怕。噩梦醒来时,林薇总是浑身冷汗,睡衣湿透了粘在身上,胸口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护士听到动静进来查看,只当她是术后应激,安抚几句便离开了,可只有林薇知道,那不是梦,那颗心脏里藏着的,是不属于她的怨念与痛苦。出院那天,陈医生特意叮嘱:“回家后好好休养,避免情绪激动,按时服药,有任何不适随时联系我。”他的笑容温和,眼神却在掠过她胸口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林薇强忍着心底的不安,点了点头,被家人接回了家。可回家后的日子,更是成了煎熬。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仿佛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从前她见了血就头晕恶心,连切菜割破手指都要哭半天,如今却总忍不住站在窗边,盯着几公里外屠宰场的方向发呆。那里常年飘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前她避之不及,现在却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鼻尖似乎能穿透层层空气,精准捕捉到那股气味,心底竟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热与渴望,喉咙里也变得干涩发痒。她原本只爱清淡的蔬菜粥,对油腻荤腥毫无兴趣,现在却对冰箱里的生肉垂涎欲滴。尤其是暗红色的生牛肉,肌理间渗着的血水像宝石一样耀眼,吸引着她的目光。那天晚上,她饿得辗转反侧,鬼使神差地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带着生肉的腥气,她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块生牛肉,冰凉的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臂,激起一阵战栗,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病态的兴奋。她竟下意识地凑到嘴边,舌尖快要碰到肉上的血水时,厨房墙壁上的镜子突然映出她的脸——镜中的女人双眼赤红,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几乎要扯到耳根,笑容阴冷诡异,带着不属于人类的贪婪与疯狂,根本不是她的表情!林薇猛地丢掉牛肉,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箱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镜子,镜中的自己却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狞笑,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说什么。林薇死死盯着那嘴唇的动作,拼凑出几个字:“这颗心,是我的……”“这颗心,不属于你。”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从冰窖深处传来,直接钻进她的骨髓里。林薇猛地回头,厨房空无一人,只有冰箱的灯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她颤抖着摸向胸口,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跳出来逃走。胸腔里的疼痛越来越甚,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她蜷缩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顺着脊椎往下淌,冰凉刺骨。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还给我……把心还给我……”林薇彻底崩溃了,她抱着头尖叫,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家人被吵醒,冲进厨房时,只看到她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而地上散落着一块生牛肉,血水染红了地砖。“夏夏,你怎么了?”妈妈心疼地抱住她,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挣扎,眼神里满是恐惧。从那天起,林薇变得更加古怪。她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对着墙壁喃喃自语,有时候会突然发脾气,摔砸东西,眼神里透着一股陌生的凶狠;有时候又会抱着膝盖哭,嘴里念叨着“对不起”“不是我的错”。家人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是术后创伤引发的精神紊乱,开了些镇静药,可根本无济于事。林薇知道,问题不在她的精神,而在那颗心脏。她开始疯狂调查捐赠者的信息,可医院每次都以“捐赠者身份保密”为由拒绝她。她缠着护士,堵着医生,像个疯子一样追问,甚至跪在地上哀求,可得到的始终是冰冷的拒绝。“林小姐,这是规定,我们不能透露任何信息。”护士长的语气带着不耐烦,眼神却有些闪躲。林薇不放弃,她开始偷偷跟踪陈医生。每天清晨,她就守在医院门口,看着陈医生走进办公楼,然后在外面等到深夜。终于有一天,她看到陈医生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城郊的一栋废弃小楼。林薇打车跟了过去,小楼阴森破败,墙皮剥落,窗户都蒙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她躲在墙角,看着陈医生走进小楼,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走了进去,两人的对话透过窗户缝隙飘了出来,让她浑身血液冻结。“那颗心还适应吗?”黑风衣男人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毒蛇吐信。“放心,她很合适,就像为这颗心量身定做的容器。”陈医生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这具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和‘主人’高度契合,等她的身体完全接纳了这颗心,灵魂和心脏彻底绑定,我们就能开始下一个步骤了——把她的身体,也变成适合‘主人’回归的容器。”“别出什么岔子,老板那边催得紧。”黑风衣男人警告道。“放心,我已经在她的药里加了东西,她的意识会越来越模糊,到时候‘主人’就能顺利接管这具身体了。”陈医生笑着说,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林薇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终于明白,这场所谓的“幸运”手术,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她不是被上天垂怜,而是被选中的“容器”,一颗用来承载别人灵魂的躯壳。她转身想跑,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石头,发出“咔嚓”一声。“谁在外面?”陈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警惕。林薇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远处跑,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奔跑,直到钻进出租车,才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粗气。回到家,林薇锁上门,浑身还在发抖。她知道,陈医生不会放过她,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揭穿这个阴谋。第二天,她趁陈医生在门诊坐诊,偷偷溜进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桌上放着几本医学书籍,旁边还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林薇颤抖着打开电脑,尝试着输入陈医生的生日、工号,都提示错误。她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想起陈医生病历本上的签名,末尾有一个小小的数字“7”,她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再加上“7”,电脑竟然解锁了!屏幕亮起的瞬间,一个文件夹跳了出来,命名为“容器计划”。林薇点开文件夹,里面全是照片和文档。第一张照片就让她瞳孔骤缩——照片里的女人和她有着七分相似,眉眼间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胸口有一道和她一模一样的手术疤痕,而女人的眼睛,漆黑幽深,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怨念,正是梦里那个声音的主人!照片下方标注着:“实验体a,姓名苏晴,心脏适配度98,灵魂提取中……”林薇继续往下翻,全是类似的照片,不同的女人,却都和她有着几分相似,胸口都有手术疤痕,标注着“实验体b”“实验体c”……最后一张是她的照片,标注着:“容器一号,林薇,适配度99,心脏移植成功,待灵魂融合……”文档里详细记录着这个“容器计划”:他们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健康的心脏,移植到精心挑选的“容器”体内,再通过药物和催眠,逐渐抹去“容器”的意识,让心脏原主人的灵魂占据“容器”的身体,从而达到“重生”的目的。而那些实验体,都是因为身体排斥或者意识过于强烈,失败了,下场恐怕早已凶多吉少。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林薇看着这些内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强忍着恶心,将这些资料拷贝到u盘里。就在这时,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陈医生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你都看到了?”林薇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u盘掉在地上。“陈医生,你……你们这是在犯罪!”她声音颤抖,却强装镇定。“犯罪?”陈医生笑了,笑容狰狞,“我们这是在创造奇迹,让优秀的灵魂得到永生,你应该感到荣幸,能成为‘主人’的容器。”“我才不要!”林薇转身就跑,陈医生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现在可由不得你了。”陈医生的眼神变得疯狂,“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只能提前进行下一步了。”林薇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陈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这是最后一剂药,注射完,你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主人’很快就能醒来了。”林薇看着注射器,眼里满是恐惧,她突然用力抬脚,踹在陈医生的膝盖上。陈医生吃痛,手一松,林薇趁机推开他,捡起u盘就往外跑。“抓住她!”陈医生嘶吼着,外面冲进来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堵住了门口。林薇急中生智,转身跑进卫生间,锁上门。外面传来剧烈的撞门声,门板摇摇欲坠。她看着窗外,这里是三楼,跳下去可能会受伤,但总比被当成“容器”强。她打开窗户,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带着一股寒意。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她刚接起电话,就听到妈妈焦急的声音:“夏夏,你在哪?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说你欠了他们钱,要找你……”“妈,别信他们!他们是坏人!”林薇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你快躲起来,报警!快报警!”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接着就断了。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竟然找到了她的家!撞门声越来越响,卫生间的门终于被撞开,陈医生和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陈医生冷笑。林薇绝望地看着他们,突然爬上窗台,“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你跳啊,”陈医生毫不在意,“就算你死了,我们也能取走你的心脏,再找下一个容器,只不过是多费点功夫而已。”林薇看着他狰狞的嘴脸,心里充满了恨意。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厉:“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说完,她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身体失重的感觉传来,风在耳边呼啸。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察,正和陈医生他们扭打在一起。“别动!警察!”原来,妈妈在接到她的电话后,立刻报了警,警察根据她手机的定位,及时赶了过来。陈医生和两个黑衣人被制服,戴上了手铐。林薇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妈妈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夏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妈妈握着她的手,声音哽咽。“妈,我没事。”林薇虚弱地笑了笑,“那些坏人呢?”“被警察抓起来了,他们交代了所有事情,还牵扯出了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正在进一步调查。”妈妈说,“医生说你的心脏情况不太好,可能需要再次手术。”林薇摸了摸胸口,那颗心脏还在跳动,却比以前平静了许多。她知道,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她需要尽快摆脱这颗不属于她的心脏。几天后,医院传来消息,找到了合适的心脏捐赠者,可以为她进行二次手术。手术那天,林薇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剂缓缓注入体内,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个叫苏晴的女人,这一次,苏晴没有再缠着她,而是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慢慢消失了。当她再次醒来时,胸口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那颗新的心脏在里面平稳地跳动,带着属于她的温度。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这颗心脏和她完美契合。林薇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温暖而明亮。她知道,这场关于“换心”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被当成“实验体”的女人,她们的冤魂,是否能得到安息。深夜,医院的走廊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缓缓走进了一间手术室。无影灯亮起,映出他口罩上方浑浊发黄的眼睛,和陈医生的眼睛,一模一样……而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和林薇有着七分相似的女人,胸口的纱布下,一道疤痕隐约可见。这场“容器计划”,似乎还没有结束……:()鸡皮和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