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林小禾母亲写的,日期为1957年10月3日:
>**静宜:
>今日开会,我又被点了名。说我文章“立场偏移”,鼓吹“女性参政”是“脱离群众”。
>我不服,却又无力反驳。父亲病重,家中全靠我支撑。若再惹麻烦,弟弟妹妹都要受影响。
>我想退学了。
>可每当看见教室外那些扫盲班的妇女挤在窗边偷听讲课,我就觉得不能走。
>她们的眼神告诉我:我们在等一个人替我们开口。
>或许不是现在,或许不是我,但总该有人。
>若将来有我的孩子,我希望她是自由的。
>希望她能大声说话,不必低头。
>??素心**
林小禾跪坐在地上,将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要让它重新跳动。
沈静宜抚摸她的头发,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你妈妈没完成的事,你完成了。她若在天有灵,一定很骄傲。”
秋天来临,《言种》第三辑正式出版。封面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手持钢笔,目光坚定。扉页印着那句按语:
>**她曾执剑,却被逼放下。
>如今我们拾起,不再松手。**
发售当日,全国三十个城市同步举行读书会。有人朗读吴秀兰的信,有人播放杨婉清的课本复制品,有人讲述自己祖母的故事。
在北京一场活动中,一位年轻记者站起来说:“我爷爷是当年工作组成员。他晚年常说一句话:‘我们错杀了很多好人,尤其是女人。’今天我把这句话带来,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提醒:不要让历史重演。”
与此同时,“家史访谈课”已在五十所中小学试点推广。学生们带回的故事令人震撼:
>“奶奶说,她年轻时考上了医学院,但因为成分不好,录取通知书被退回。她哭了三天,然后烧掉了所有课本。”
>“外公一直不让外婆提过去。直到去年他快不行了,才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是我害你一辈子不敢说话。’”
>“我妈妈是纺织厂劳模,可她从不说自己拿奖的事。我问为什么,她说:‘说了也没人信,还不如闭嘴。’”
林小禾把这些话语汇编成册,取名《微光集》,作为教材配发。
新年除夕,她独自登上书院屋顶。远处烟花升腾,照亮半边夜空。她打开录音笔,轻声说:
“妈,今天是你的忌日。
我想告诉你,我找到了你的同学,读到了你的信,看到了你曾经多么勇敢。
我也替你说了很多话,还会继续说下去。
不止为你,也为所有没能发声的人。
你放心,这一代女孩,不会再被逼沉默了。”
话音落下,一阵风吹过,海棠枯枝轻响,似有回应。
正月初七,“替她说”项目迎来第一百位讲述者??一位百岁老人,住在甘肃敦煌附近的戈壁村落。她曾是五十年代垦荒队的女队长,带领三十名妇女在沙漠边缘开垦农田。因拒绝与上级发生关系,被诬陷“破坏生产”,关押七年。出狱后终身未婚,独自守着一片胡杨林。
录制当天,阳光灿烂。老人坐在轮椅上,戴着墨镜,银发如雪。她说:“我不恨他们。我只恨那时候没人相信我说的话。”
林小禾问:“您希望后人怎么记住您?”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说,有个女人,在风沙里种了一辈子树。她说的话没人听,但她做的事,风知道,树知道,大地也知道。”
视频上传后,无数人留言:“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歌颂太多权力者,却忘了这些平凡而坚韧的灵魂。”
两年后的清明,“无声墙”迎来首次更新。空白录音卡带逐一被填写,名字背后的故事陆续公开。文化中心外排起长队,人们带着家族老照片、遗物、书信前来登记。
林小禾站在人群中,看着一个个陌生人含泪讲述,忽然明白:
这不是终结,而是开端。
当千万个“她”终于开口,春天才算真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