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人参管理制度极为复杂,其制度保证了东北人参贸易的利润,大部分落入皇帝私囊——最多时,数额达到每年100万两白银。⑤
朝廷垄断人参贸易的结果,是参价的暴涨。比如,在江南地区,内务府指定“江南三织造”(江宁织造、杭州织造、苏州织造)、粤海关等为人参特许经销商。这些官办经销商不遗余力哄抬人参价格,至乾隆中期,人参价格已达到600—800两白银斤;嘉庆年间,更突破至2000两白银斤。
参价的暴涨,与人参的神化相辅相成。生活在乾隆时期的医生徐灵胎,写过一篇《人参论》,提到时人存在着一种“因人参价格高而迷信其疗效”的心理:“夫医者之所以遇疾即用,而病家服之死而无悔者,何也?盖愚人之心,皆以价贵为良药,价贱为劣药。”
大意是:患者相信参价这么高,那人参自然是最好的药。医者也乐于利用患者这种心理,动辄给他们开人参吃——患者吃了人参后,若病情仍不见好转,不会埋怨医生。因为在他们看来,人参治不好的病,那肯定是真治不好了。⑥
(三)皇室大量服用人参,对民间起到示范效应
大量上品人参被清宫留用,是因为皇室对人参的消耗量很大。
据清宫档案《人参上用底簿》,乾隆帝生命最后两年,“共进人参三百五十九次,四等人参三十七两九钱”。他还写过一首《咏人参》诗,说人参“五叶三丫云吉拥,玉茎朱实露甘溥。地灵物产资阴骘,功著医经注大端”。乾隆朝的妃嫔、公主也服用人参。
慈禧太后也常吃人参。从光绪二十六年十月到次年九月,300多天的时间里,“共用噙化人参二斤一两一钱。”⑦
清朝皇帝还时常用人参赏赐大臣。如大学士嵇曾筠请求回乡养病,乾隆帝下令赏赐人参10斤;大学士傅恒在金川领兵作战,水土不服,乾隆帝赏赐人参3斤。清朝的藩属,如暹罗国王、安南国王等,也都收到过人参这种特别赏赐。⑧
有了皇室带头示范,民间对人参“神效”的迷信一发不可收拾,有了“非参不治,服必完全”的执念。
(四)江南“温补”文化,迎合人参迷信
从乾隆时期开始,江南发展起一种古怪的补药文化。如当时的医生徐大椿说:“今则以古圣之法为卑鄙不足道,又不能指出病名,惟以阳虚阴虚、肝气肾弱等套语概之,专用温补,以致外邪入里,驯至不救。”
徐大椿的批评非常到位——当然,他所说的“外邪入里”云云,也同样玄虚。当时,很多江南医生喜开补药。各种补药之中,最受欢迎的,又数人参。
医界的这种风气,其实也是在迎合时人的人参迷信。既然“都门诸贵人喜服人参,虽极清苦亦竭力购参以服之”——无论贫富,都相信通过人参温补,能治好痼疾,那么作为医生,最安全、最赚钱的办法,无疑就是开药时多开人参。
此种温补风气之下,清朝还出现了一批“人参购买指南”。陈烜《人参谱》、唐秉钧《人参考》、郑昂《人参图说》等介绍人参种类、产地、气味、功效,教人们如何分辨人参的真伪的著作,都是当时的养生畅销书。在这些畅销书的运作下,人参出现了所谓“尖顶熟”“统顶”“条小”“统糙”“须条”“泡条”等上百种名目,以适应不同地区、不同消费水平的购买者。⑨
清朝对人参的神化影响至今。时下仍有很多中国人相信,人参是一种包治百病的补药。其实,科学检测早已证实,被认为药效最强的参根,主要成分与胡萝卜相似;参根中的其他成分,在提取后也仅表现出很低的药性。《美国国家药典》早在1937年删去了“参”(包括人参、西洋参),认为它们的医疗、保健价值只存在于中国人的想象之中。⑩
参考资料
①林仲凡。有关人参的历史考证[J]。中国农史,1985,(4)。
②孙文采,王嫣娟。中国人参文化[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199-220。
③王铁生。中国人参[M]。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36。
④⑥⑧⑨蒋竹山。人参帝国:清代人参的生产、消费与医疗[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
⑤赵郁楠,曌峰。清代东北人参售卖管理初探[A]。故宫学刊第7辑[C]。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11。
⑦陈可冀。清代内廷中人参的广泛应用[J]。国医论坛,1986,(1)。
⑩方舟子。人参与西洋参:历史与现实,神话与事实[J]科学世界,2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