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知进取,知进退——我所理解的松弛感
过去几年,有两件事改变了我。
其一,是我奶奶去世。
我奶奶是20世纪30年代生人,逝于2021年冬至日下午,享年89岁,算喜丧。
奶奶生前是个泼辣的皖北女人,晚年,她的脾气比年轻时缓和些,可依旧不怒自威,她若开口说理,十个本科毕业生也辩论不过她。她的去世让我意识到,再彪悍、再强壮的人,也逃不过死亡这一关。
奶奶生命的最后半年,行动基本靠轮椅。她想出门,必须请人推着她走;她想洗澡,绝无可能自己完成。
有一天,我的堂妹去看奶奶,带了最受本地人欢迎品牌的桃酥。据堂妹说,她在该家店门口排了一小时的队,从街尾一直排到服务员处。新鲜出炉的桃酥香弥漫整条街道,服务员用油纸将桃酥裹紧,装进纸袋,递给她。隔着两层纸,还能摸出来桃酥是热的。
奶奶拿到桃酥时在打盹儿。她坐在轮椅上,倚在窗口,她的腿被一条薄厚适中的毯子盖着。桃酥味美,桃酥的渣肆意地掉在地上,见证了老太太如何用快速吞食表达对它的喜爱。吃完桃酥,奶奶喝了杯当年的霍山黄芽,而后,堂妹推着奶奶在院子里闲逛。花正好,树犹绿,鸟儿轻快地飞翔、鸣叫,那确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不久,奶奶走了。
奶奶走后,我常思考,当一个人活着,对社会没有明显的价值,也不再创造价值,除了亲人,不会有人刻意想到他的存在、在乎他的存在,那么他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他多活一天和多活十年有什么分别?
想到那个明媚的下午,我便明白存在的意义:香喷喷的桃酥;用春天山上的绿芽炒制的茶,本来不渴,喝它一口,像等了它很久;看得见风景的窗口,微风、阳光、薄厚适中的毯子;亲人的陪伴、惦念,他们愿为你排一小时的队;自然界的万物,鸟、花、树……
一切都是假的,唯有亲身体验到的快乐是真的。
快乐来自你吃过、用过、享受过的好东西,来自你喜欢的人、事,以及被人喜欢时产生的心流、愉悦感。其实,我奶奶再多活十年,对于旁人都是默默无闻的,但如果她能再活十年,如此快乐的时刻就能多次出现,对她个人来说,就是值得的。
多活一天和多活十年的区别也在于,活的时间越长,能得到的快乐也会更多。
其二,是去年,我因为身体问题,在家待了几个月。
我一直以“工作狂”自居,我的亲人、朋友大部分和我一样,在工作上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最多。我甚至一度认为,和奋斗无关的事儿,我都不应该关心。
那时我不能出门,看着季节转换,无法亲手触摸外面的世界。我低头,见河水如缎带般流淌,我的肉身仅离它有几十米垂直距离;我抬头,见艳阳高照,但无法用**的肩膀接住哪怕一寸阳光。
当我不能出门,只要愿意,我就可以二十四小时全部用来工作。生活只有奋斗,没有留白,没有散步、嬉戏、游玩、闲聊,只有实打实地奋斗,我突然觉得无趣,往昔我以为浪费时间的那些事儿,现今成为我最想出门做的事儿。
我想长跑。
我想去菜市场买菜,货比三家,想为每一颗沾着露珠的新鲜草莓或葡萄喝彩。
我想在夏夜的露台上和朋友小酌,啥也不为,只为抢着说话,说完就忘,微醺回家。
我想拿出一半的时间去旅游,想在海边,任浪花拍打脚面,用一下午挖一片完美的贝壳。
我想对比两块石头的异同,想鉴别名目不一的酱油,品尝味道是否不一。
我想学一门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