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亮闪闪的眼睛透过面具直盯着孩子,用法文说:“先生,您不玩玩吗?”
“不,夫人。”小孩说。她一定是从他的口音听出了他是哪国人。因为她又用带点外国腔调的英文对他说:“您从没玩过——那么,您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忙?”小乔治脸红了。基尔什先生正沉迷于他的赌局,没发现小少爷的动静。
“麻烦您帮我玩一把。什么号码都行,什么颜色都行。”随后她从胸口掏出一只钱包,里面只有一枚金币,她将它放到乔治手中。孩子笑了,照她说的去做。
不出意料,号码中了。据说对于新手,冥冥之中有种神力会助他们交好运。
“谢谢您,”她把钱划到自己这边,说,“谢谢您,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奥斯本。”小乔治说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来想试一回。这时身着军装的少校和打扮得像个侯爵的乔斯出现了,他们刚从宫廷舞会回来。有些人觉得舞会无聊,更爱市政厅的消遣,早早地就从宫里出来了。少校和乔斯也许是回过一趟家,发现孩子不在才来的,因为前者一见孩子就抓住他的肩膀,想把他从此地的**中拽走。他环顾四周,发现基尔什如我们之前所说在专心看牌,便走上前去,问他怎么敢把乔治先生带到这种地方来。
“别吵着我,”基尔什先生正玩得起劲,又喝了酒,用法文说,“生活总得有点乐趣吧,真有意思,我又不是给您跑腿的。”
见他这副模样,少校不想与他争论,只把孩子往外拉,一边问乔斯到底走不走。乔斯跟那位戴着面具的女士站得很近,她现在手气颇佳,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赌局。
“乔斯,你不是该跟乔治和我一起回去吗?”少校道。
“我留一下,稍后跟基尔什那浑蛋一起回好了。”乔斯说。多宾想到有孩子在,还是少说两句为好,所以没有责备乔斯,直接带着小乔治回家去了。
“你赌钱了吗?”出了市政厅,少校在路上问孩子。
孩子答:“没有。”
“请以一位绅士的人格向我保证,你以后永远不赌钱。”
“为什么呀?”孩子说,“看上去挺好玩的。”于是少校摆事实、讲道理,向孩子生动地说明了不能赌的原因,他本想用乔治亲生父亲的例子加深他对这一规矩的认识,但他不希望影响孩子对父亲的怀念。他将小乔治送进屋后便回住处休息了。乔治的小房间在艾米丽亚卧室的外间,他注意到乔治不久就熄了灯,半小时后,艾米丽亚房间里的灯也灭了。真不知道少校怎么会观察得如此细致准确。
不过乔斯依然留在赌桌旁。他并非赌徒,却也不反对时不时在这消遣中找点乐子。他参加宫廷舞会穿的马甲有个绣花口袋,里面装着几个叮当响的拿破仑金币。他的手越过跟前那位身材小巧的赌徒白皙的肩膀,押了一个金币。两人都赢了。她把裙摆从一张空椅子上移开,让他坐在她身旁。
“来给我点好运气吧。”她依然带着外国口音说,跟刚才感谢小乔治为她赢钱时说的那句纯正英国腔“谢谢您”很不一样。胖先生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什么有身份的人在注意他,便坐下低声道:“啊,好吧,真的,上帝保佑,我运气可以的,肯定能给您带来好运。”随后又说了些磕磕绊绊的奉承话。“您赌得大吗?”戴面具的人问。
“基本上一两个拿破仑金币吧。”乔斯抛下一个金币,得意扬扬地说。
“是啊,无聊抛个金币,只当饭后歇息。”面具女调皮地说。乔斯吓了一跳,对方继续用悦耳的法国口音道:“您玩这个不是为了赢钱。我也不是。我只是为了忘记,但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旧日的时光,先生。您的外甥跟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而您——您一点都没变——不过还是变了些,变了些。人人都在变,人人都忘了过去,人人都那么无情。”
“天哪,您是谁呢?”乔斯一时慌乱起来。
“您难道猜不出来,约瑟夫·赛德利?”那女人用感伤的声音说,她摘下面具,看着他,“您忘记我了。”
“老天爷啊!您是克劳利太太!”乔斯倒抽一口气说。
“我是瑞贝卡。”对方说,然后把手放在他手上。她虽跟着赌局的进度走,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我住在大象旅馆,”她继续道,“找劳登太太就行。今天我看见亲爱的艾米丽亚了。她看着真漂亮,真幸福啊!您也是!人人都幸福,除了我,我太可怜了,约瑟夫·赛德利。”她用花边破损的手帕擦擦眼泪,手似乎不小心一滑,就把押的钱从红侧推到了黑侧。
开的又是红,她全盘输了。“走吧,”她说,“陪我走一会儿——我们是老朋友了,不是吗,亲爱的赛德利先生?”
基尔什先生输光了钱,跟着他的主人走到了月色之中。彩灯熄灭了,英国使馆外的透明画也几乎看不见了。
[1] 扬·索别斯基(1629—1696),波兰国王及立陶宛大公。1683年与神圣罗马帝国结盟,击溃围攻维也纳的土耳其军队。
[2] 意大利歌剧作曲家文森佐·贝利尼(1801—1835)的作品。
[3] 德国度假小镇,以温泉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