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世界在两位姑娘面前铺展而开。艾米丽亚眼里的世界是崭新而鲜亮、充满希望的,可瑞贝卡不觉得它有什么稀奇——其实关于克里斯普那件事,我还有些话没说。卖苹果馅饼的女人向某人透露,而某人又向另一个人信誓旦旦地宣称,克里斯普小姐和夏泼小姐之间还有些未公开的事,当初那封信其实是一封回信。但最终的真相谁又能一清二楚呢?不管怎么说吧,如果说瑞贝卡不是在面对世界,那她也是在重新面对世界。
艾米丽亚一路挂念着同学们,到了肯辛顿收税路,眼泪也已流干。一名近卫骑兵团的年轻军官骑马走过,瞄了一眼车里的她,感叹一句:“天哪,真是个漂亮姑娘!”听得她小脸通红,心里高兴。马车还没到拉塞尔广场,两人就热烈地讨论起了年轻女士进宫觐见会是什么样,比如见陛下时头发要不要洒粉,要不要加个裙撑,以及艾米丽亚日后是否会有幸去觐见。不过市长的舞会她迟早是要参加的。后来马车终于到家,艾米丽亚·赛德利小姐扶着桑波一跃而下,桑波和车夫都觉得在伦敦这座大城市里,艾米丽亚小姐称得上最快乐、最美丽的那一个。艾米丽亚的父母和用人们也这样认为。用人们站在前厅鞠躬、行屈膝礼,微笑地迎接年轻的女主人。
您想必也猜得到,艾米丽亚带瑞贝卡参观了她家里的每一个房间,给她看了她每一方抽屉里的每样东西,以及她的书、她的钢琴、她的衣裳、她的项链、胸针、花边和小玩意儿。她坚持要送瑞贝卡白色光玉髓和绿松石戒指,还有一件花枝图案的可爱薄纱裙。现在她穿着显小,但在朋友身上会很合适。她还决定请求母亲批准,把她的白色山羊绒披肩送给她。这有什么不能送的呢?她哥哥约瑟夫不是刚从印度给她带了两条回来吗?
瑞贝卡看见了约瑟夫·赛德利给妹妹带的两条华贵山羊绒披肩,不禁感叹:“有个哥哥真好!”此话马上打动了软心肠的艾米丽亚——是啊,她是个孤儿,没有朋友和亲戚,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你不是孤独的,”艾米丽亚说,“你知道,瑞贝卡,我永远会是你的朋友,像一个妹妹那样爱你。我说到做到。”
“啊,要是我能有你那样的父母就好了,那么善良、富有,对你充满了爱,你要什么他们就给你什么。他们的爱比一切都要珍贵!我爸爸只给过我两条连衣裙,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还有个哥哥,一个亲爱的哥哥!噢,你该有多爱他啊!”
艾米丽亚笑了。
“怎么?你不爱他吗?你不是说过你爱所有的人吗?”
“对,当然,的确是这样——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约瑟夫好像不太在乎我爱不爱他。我们有十年没见面,结果他见了我只伸出两只手指给我握!他很善良,人很好,但很少跟我说话。我感觉他爱他的烟斗胜过爱他的——”说到这儿艾米丽亚突然停住了,她怎么能说自己哥哥的坏话呢?“我小的时候他对我很好,”她补充道,“他离开的时候我才五岁。”
“他是不是很有钱?”瑞贝卡说,“他们说很多人去了印度之后都变成了大富豪。”
“他收入应该不少。”
“你嫂子肯定是人好又漂亮吧?”
“哈!约瑟夫还没结婚呢!”艾米丽亚又笑了。
她以前可能向瑞贝卡提过这事,但瑞贝卡大概是忘了,还发誓说她正等着见艾米丽亚的一大群侄子侄女。她对赛德利先生没结婚一事感到很失望,声称艾米丽亚肯定说过他结婚了,而且她特别喜欢小孩子。
“我还以为你在契斯维克已经对小孩烦透了呢。”艾米丽亚吃了一惊,不懂朋友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所以这种话夏泼小姐以后不会再说了,因为太容易被识破。但我们要知道,她才十九岁,这可怜孩子还没掌握撒谎的技巧,正在为自己积累经验呢。要是把这位精明女人刚才问的一串问题翻译成心里话,无非是:“如果约瑟夫·赛德利有钱,还没结婚,那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她?我在这里虽然只能留两个星期,但试试又何妨?”这是个值得称赞的想法,她暗下决心要拼一回。她对艾米丽亚表现得愈加关心起来,戴上那条白色光玉髓项链时还亲了亲它,发誓永远永远不会与它分离。晚餐的铃响了,她依照年轻小姐的习惯,搂着朋友的腰走下楼梯,进客厅门时,激动得不敢向前迈。“听听我的心跳,多快啊,亲爱的!”她对朋友说。
“不,一点都不快。”艾米丽亚说,“来吧,别害怕。爸爸不会为难你的。”
[1] 瑞贝卡的昵称是贝姬。
[2] 意为“法国万岁!皇帝万岁!波拿巴万岁!”
[3] 苏活区,位于伦敦西区威斯敏斯特市,是伦敦主要的娱乐区之一,也被称为伦敦的法国区。
[4] 位于法国西南部。
[5] 震颤性谵妄,也称戒酒性谵妄,通常发生于酒精依赖者突然断酒或减量。
[6] 在旧时货币中,1几尼等于1。05英镑。
[7] 托马斯·劳伦斯爵士(1769—1830),在摄政时期被认为是英国最重要的肖像画家。
[8] 本杰明·韦斯特(1738—1820),1792年起任英国伦敦皇家艺术学院院长,画作以历史主题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