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越叹了口气,说:“浅浅,你一点也不懂事。”
“我怎么不懂事了?我不问出来,你不憋死了?”
许是她语气轻快传染了迟越,迟越也放松了下来。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出神地盯着对面的陈列柜里的瓷器。尤浅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迟越回过神:“然后他死了。”
“……”她叹了口气,说:“真的决定剃度了?”
“决定了。”
“那酒不喝了?你现在那么有心事,不一醉解千愁了?”
迟越怔了怔,他垂下眼,说:“浅浅,一醉能解千愁。但是这件事,是第一千零一愁。不过你说的对。”他伸手拿掉尤浅的手,说:“来碗酒。”
酒是白酒,下酒菜是花生米。
尤浅开了点窗,凉气卷着雨拂面而来,迟越低头倒酒,他的头发剃了一半,半长不短,隐隐露出白皙的脖颈,还是极好看的模样。尤浅碰了碰他的杯子,说:“酒很贵,喝完了才准醉。”
“你这丫头……”
他啜了口酒,说:“我那位朋友是我捡来的,就在咱常去的那条小路上,他受了伤,血流了一地,脸也煞白。我心想这么武侠的情节怎么发生在我身边了,结果走近一看,哇塞是个美人儿赶紧带回去藏起来。”
“我说的藏起来是真的藏起来,在山上的一个木屋里。他受了重伤,我又不会治,随便拿药给他涂了凃,弄得他差点挂掉。我还想观察一下他的伤口,谁知道他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说了几个草药的名字,说山上有让我去采。”
“他让我给他准备个电脑,你知道我的电脑,又卡又破,结果他玩得比谁都溜。我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观察他的伤口。”
“这期间还发生了件特别凶险的事情。那拨人来找他,外面都吵翻天了,他躺在**气定神闲地看书,我问他怎么不急。他居然跟我说让我上,我上就我上,学了那么多年武术不是白干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故意受伤了。”
“伺候个病患半个月,我天天睡地板,也得享受一下被伺候的滋味。别说,**还真舒服,我以后再也不睡地板了。”迟越说到高兴的地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说:“后来这小子走的没声没息的。我又见过他几面,都是点头便过的事儿。”
尤浅给他又倒了杯酒,问:“那今天……”
“今天我又看到他了。”迟越从一旁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调了调,那条新闻又跳了出来,他指了指,说:“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能被人追杀还这么淡定,能是好人才怪。可是他其实可温柔了,他浇的花开的最艳,他养的鱼最快活,咱们的猫也喜欢围着他转。他给我上药的时候,睫毛垂下,一颤一颤的,都是良善。”
“我没想过他会这么坏,我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气死了。可是浅浅,你知道吗?我听说那颗子弹直穿心脏而过,根本不可能活着。”
迟越忽然捂住脸哭了起来,泪水顺着他的指缝落在桌上。他哽咽着:“浅浅,浅浅……”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在雨夜中回响。
后来,尤浅再想起这个雨夜,总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的,说迟越被冲昏了头脑,说他不理智说他没有同情心,可是她又想了想,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只能给他倒酒。
一杯接一杯。
迟越很守信,酒坛见底,他才彻底地醉了过去。
后来,在李惊凡离开的第五个初秋,迟越才知道,他是警察,因为不能暴露同伴,去了那么多年,都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后来,肖白告诉迟越,李惊凡在临走前,曾想给他发一个短信,那条短信加密再加密,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后来,迟越在鹿鸣山脚下立了个衣冠冢,美酒诗册都准备齐全,这里那里的风景都好看。
后来……
后来又如何呢,那都是后来的事了,他再也等不到这位盖世英雄了。
番外六有你的第十一年除夕
【第一年】
肖白记得,这年的除夕过的无声无息,他们住在山里,听不到外面的鞭炮声,完成日常训练后,不知道是谁撕了一页日历,“咦”了一声,说:“今年过年哎。”
李惊凡倒不如他这么放肆,但也只是在旁边袖手旁观。他拗不过,好不容易把陆谂从身上扒拉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钢镚,说:“一人一个,买肉吃。”
陆谂要跟李惊凡玩个游戏,猜正反面,谁猜错了就要把自己的硬币给对方。
“太寒酸了吧?”肖白看不下去了,啧啧而叹:“惊凡,你跟他玩?”
李惊凡拿着硬币在手指间转了转,他嗯了一声,说:“反正也看不了电视,来。”他率先把硬币抛了出去,硬币在空中转啊转,最后落在他的手上。
半分钟后,陆谂痛苦地叫了一声:“我的岁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