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弱者底鲜血,
吐出那罪恶底黑烟,
涂污我太空,闭熄了日月,
教你飞来不知方向,
息去又没地藏身啊!
流落的失群者啊!
到底要往那里去?
随阳的鸟啊!
光明底追逐者啊!
不信那腥臊的屠场,
黑暗的烟灶,
竟能吸引你的踪迹!
归来罢,失路的游魂!
归来参加你的伴侣,
补足他们的阵列!
他们正引着颈望你呢。
归来偃卧在霜染的芦林里,
那里有校猎的西风,
将茸毛似的芦花,
铺就了你的床褥
来温暖起你的甜梦。
归来浮游在温柔的港溆里,
那里方是你的浴盆。
归来徘徊在浪舐的平沙上,
趁着溶银的月色
婆娑着戏弄你的幽影。
归来罢,流落的孤禽!
与其尽在这水国底绝塞,
拼着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不如櫂翅回身归去罢!
啊!但是这不由分说的狂飙
挟着我不息地前进;
我脚上又带着了一封书信,
我怎能抛却我的使命,
由着我的心性
回身櫂翅归去来呢?
全诗较长,但层次分明,生动地表现了诗人的“孤雁意识”在波涛汹涌中的发展过程。
“大雁”是中国传统诗歌的典型意象之一,如薛道衡《人日思归》:“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李清照《一剪梅》:“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王实甫《西厢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在中国传统诗歌的意境中,雁阵的活动因其鲜明的时令性而成为寒冷将至,万物肃条的标志,由此而与中国诗人多愁善感的心灵相呼应,于是,“雁”就成了“愁怨”、“迷惘”等心境的象征。闻一多表现去国离乡的苦恼,也以“雁”为依托,自然也属于对这一传统的继承。然而,在这一首诗中,“孤雁”又并不仅仅是愁苦的情绪符号,它本身也充满了意志力,有自己的个性、追求和思想,能够在急风暴雨、山呼海啸以及无涯的黑暗中作出自己正确的判断。“孤雁”是“五四”时代的“孤雁”,是新文化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