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宣称:其次,
超人不是最坚强的,而是最复杂的!
我还要宣称:第三,
超人不是最自由的,而是最协调的!
我在塔古斯河河口边的屋顶上大声宣布这些,背对欧洲,手臂高高举起,目光炯炯地盯着大西洋,从抽象上向无穷致敬!
5。写给马里内蒂[6]的一封信
亲爱的马里内蒂:
因为政治原因,之前没有给你写信,而现在,我几乎完全把那些问题搁在了一边,我当初一时兴起,没工夫去顾及其他事情和享受其他乐趣。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我来了。
对你先前寄来的一些宣言,我已全部熟读,在此对你表示感谢。除此之外,我还阅读了波丘尼[7]关于未来主义绘画和雕刻方面的杰出著作。所以,我对未来主义的风格手法完全不陌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站在你这一边。
然而,我认为,未来主义应当得到更多的发展,摒弃其极端的排外主义。在我看来,你是一位历史观极端缺乏的未来主义者,你在未来主义学派中扮演的是在历史流变中再普通不过的角色。在进化中,我们没有找到一条有规律的上升路线,与此相反,发展以一种暴力的、灾难性的方式进行,这个过程得不偿失,弊大于利。这一切以一种极为错综复杂的方式产生,令人感到眩晕。在历史观上你属于真正的未来主义。社会价值几乎随意散落在不同的时空,进步是以某些东西的丧失为代价,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形成无限。在无限中,未来主义者的至高愿望就是,在不失去的基础上,一切价值都得到实现。在进化过程中,如果价值流失,甚至在得到的过程中失去,那么就让它们成为一种瞬间的过去吧。既然不会失去,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使无限得以产生。
现代文明在战前孕育了未来主义,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全新元素。但是,另一方面,它不再具有和它曾经同等重要的元素和社会价值。有得必有失。现代文明在存在的各方面收获颇丰,但失之甚多。所以,未来应当成为一切失去或尚存之物的最高综合体,这是很有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产生无限,在无限中,没有失去,存在的各方面都不会缺失。正因为要为生命的这种无限状态作准备,我们才有可能使我们自己永远无限地存在下去。
由于具有连续性,无限是多元化的一,被视作与无限等同的文明不应当将人分裂成若干个人,而必须是一个人,是宇宙全人类的完美综合体。在这个综合体中,任何东西都不会遗失。然后,存在的所有分散的方面,包括形形色色的民族与个人和宇宙观感的微观世界,都一同接受无限的统治,这一切都混杂在一起,任何人或物都不需作出牺牲。通过这种方式,每个人和民族都应尽可能地发展自己,但他们的目的不应该是出自个体或国家,他们只有这样做,在无限综合体形成之前才不会失去什么,这样任何东西都不会缺乏。如果一个民族要作出牺牲,这意味着存在的种种方面将永远失去。由于这个原因,我带着纯粹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目的去探索民族主义:综合体是一个整体,在综合体中任何东西都不会缺乏。我们不仅要在空间里将不同的民族和文明、无限存在的若干分散的方面考虑进去,我们还必须在所有时间里、在所有失去的历史中考虑它们。许多事物已烟消云散,它们必须再次出现、恢复活力并成为无限:无限的每个要素都包括所有其他要素,因为无限具有连续性,是纯粹的统一体,这全依仗多样性的事实。
如果现代文明具有不表现的精神,基本虚无(真空)的精神,你的“在音乐厅的感受”以此为基础(本质),比如在中世纪,人们知道如何本着超自然精神,过着辉煌灿烂的生活,这一点需再次重现。然而,在中世纪,这种精神并不完美,因为它与虚无(真空)精神结合的程度尚且不够,而虚无是我们这一代文明的精髓。无限虚无,上帝—虚无:这正是我们需要寻找的。通过这种超自然的、神性的虚无,形式、存在的幻影、完全的真实和完全的虚假,它们以一种完全错综复杂的方式从实质上在彼此的眩晕中滑过。它们彼此以对方为先决条件,通过大量本质的东西,在自身中创造对方,作为自身去创造对方,对此我简短证明过;然后,它们彼此以一种错综复杂的方式通过对方而存在,为对方而存在,也就是说,它们的存在只相对于对方而存在。相对并不只是一种虚无,尽管它在表现(通过表现这个事实)创造性行为时、表现万物有灵论者的行为(纯粹存在行为)时始终具有虚无的精神,这表明它(显示它)在事物中孕育和创造其他事物,从而使它依赖它们而存在,且为它们而存在,最后,只是相对于它们而存在。通过这种方式,生命对相对主义者而言是一种幻影,那里只有不确定,那里只有眩晕,用虚无渗透自己,就像用绝对渗透自己,生命是一种纯粹存在,创造性的万物有灵论,我将简短地证明这一点。
这种神性的虚无,这种完全的万物有灵论的无限虚无,这种在眩晕中看到的虚无幻影(错综复杂的眩晕)既可怕又神圣,是一种纯粹的生命本质。它表达了绝对的创造力(在纯粹相对论中表现出来的绝对的、无限的创造行为);它由纯粹的、神性的万物有灵论者创造,如此之纯粹,毫无疑问……是万物有灵论的创造者所创造的存在,但在纯粹的抽象层面也是万物有灵论者其本身。因为在万物有灵论中,在其存在的纯粹行为中,不再有纯粹虚无存在,正是它使生命的本质得到极度净化,这种本质既神圣又可怕,是眩晕中无限虚无的幻影。
如果我们有创造力,我们无疑就具有神的灵,死神的圣灵(幽灵),这整个世界的精髓啊!我提及死神,是因为我们很容易将死神看作完全抽象的生命,充满灵性的黑暗,是完全具有生命的无限虚无。的确,万物有灵论和虚无是死神的专属。
所以,我想宣布一种新宗教和新教派,两者都具有明显的未来主义特征。虚空(具有相对创造的纯粹精神)的定则、对一切不确定的眩晕、幻影以完全错综复杂的方式(令人眼花缭乱)进行纯粹滑动并迷失方向,这一切都具有未来主义特征。在未来主义的荣光下,宗教才能利用其教义进行发展。
创世者上帝命我来宣布,纯洁教派在本质上是一种未来主义教派!让我们高举反抗之旗,向腐朽衰败的罗马教廷宣战!
和你一样,我谴责简单的理性主义。然而,我认为我们必须将它超越。现在,让我们超越它,然后到达无限,我们必须先超越它。简单的直觉或对事物简单直接的观感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完全彻底地去知晓、理解和感受事物暗含的(内在)原因,它们是如何引起(产生)的。的确,未来主义学派从相对论(又被称作物理先验论)中寻找观感的产生原因,但他们寻找的只是物理的、外在的、表面的和经验的原因,而不是形而上学的、内在的深刻原因!只有感觉才能做得到,只有至高纯粹的思想才能找到事物形而上学的因果缘由。我预见你会这样反驳:“但思想本身是我们绝对谴责的。”我不这么认为。我只希望思想可以自我超越,到达眩晕的至高状态!你站在思想的这一边(离思想更近的这一边),而我站在其纯粹的另一边。
1917年
6。无政府主义银行家:虚构的故事
我们刚刚吃完晚饭。我的银行家朋友不仅是个成功的生意人,还是个著名的垄断者,此时,他就坐在我面前,抽着烟,一副不关心世事的样子。我们本就话不多,现在更是一句交谈也没有。我说出闪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尝试借此重燃我们之间的话题。我转头看着他,笑了笑。
“说老实话,有一天别人告诉我,你以前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不是以前,我一直是,现在依然是。在那个方面,我从未改变。我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太棒了!你竟然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你是个什么样的无政府主义者?……如果你给这个词一些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含义?不,一点也没有。对我来说,这个词就是通常的含义。”
“你是要说,你这个无政府主义者就和工会里的那些家伙一样?这么说,你和那些放炸弹、参加工会的人一点区别也没有?”
“区别,区别,倒是有一个……显然是有区别的。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我的社会观念和那些人的一样?”
“噢,我现在明白了!你是一个理论上的无政府主义者,可从实际上来说……”
“我是个理论上的无政府主义者,也是个实际上的无政府主义者。至于实践,我做得更多,作为无政府主义者,我比你提到的那些家伙付出得更多。我的整个一生就是证明。”
“什么?”
“我的整个一生就是证明,伙计。是你一直没有仔细观察这样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一点,在你看来,我才是在胡说八道,或是在和你开玩笑。”
“好吧,老兄,我是有一点点不理解!……除非……除非你放弃生活,做个反社会者,从那个意义上来说,无政府主义……”
“我说了,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我说过了,对我来说,无政府主义这个词没有特别含义。”
“很对……我还是不能理解……你是想告诉我,先生,你真实的无政府主义理论和你的生活方式——你现在的生活方式——之间没有区别?你想要我相信,你的生活方式和那些通常被称为无政府主义者的人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