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论异名(4)
这句话犹如尘世中的箴言,如同地震般让我震撼,如同第一桶金,动摇了我的灵魂根基。可与物质**相反,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力突然贯穿了我的所有感觉,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纯洁。
对万物的直接了解是卡埃罗之感觉的特点,我善意地故意用毫无生气的语言引用华兹华斯的诗:
“河畔有一株报春花,
黄色的报春花送给他,
仅此而已。”
而我的翻译是这样的(我没有确切翻译成报春花,因为我对花朵或植物的名字一窍不通):“岸边有一朵花,一朵黄花送给他,仅此而已。”
我的导师卡埃罗哈哈笑,“那个单纯的人看得很清楚:一朵黄花其实就是一朵黄花。”
可他突然间变得若有所思。
“取决于你是否认为那朵黄花是各种花朵中的一朵,还是就是那朵黄花本身,”他说,“就会有不同之处。”
随即他又说:“你说的那位英国诗人想表达的是:对于这样一个人,黄花只是一个普通的经历,或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东西。可现在这就说不通了。我们所看到的一切永远都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因为真的就是我们第一次看到。所以每一朵黄花都是一朵全新的黄花,虽然这朵黄花据称就是昨天的那朵。现在,人不是同一个人;那朵花也不是同一朵花。此时连黄色本身都变得不一样了。遗憾的是,人类没有不变的眼睛去认识这一点,不然我们都会很幸福。”
我的导师卡埃罗并不是异教徒;他只是怀有异教信仰。里卡多·雷斯是个异教徒,安东尼奥·莫拉是个异教徒,我是异教徒;如果不是内心混乱纠结,费尔南多·佩索阿本人也一定是个异教徒。可里卡多·雷斯从性格上来说是个异教徒;安东尼奥·莫拉则从智慧上像个异教徒;我的叛逆性让我成为了异教徒,也可以说,我从性情上来说是个异教徒;而对于卡埃罗,无从解释他在哪个方面是异教徒,只能用同质说来解释。
我对此下定义的方式就是别人定义无法定义之物的方式——通过懦弱的例子。我们与古希腊人最明显的差别之一在于,古希腊人缺乏无穷的概念,对无穷怀有憎恶之情。在这个方面,现在我的导师卡埃罗也有这样一个概念。在此,我要转述我们之间的那次对话,他正是在这个时候向我揭露了他的这个概念,而我认为我所做的转述一字不差。
他提到了《牧羊人》中的一首诗,他告诉我,他不知道是谁曾经叫他“唯物主义诗人”。尽管无法确定这个形容词是正确的,因为没有任何具体的词来定义我的导师卡埃罗,我反倒认为那个判断也不完全算是荒唐的。我还向他解释了古希腊人的唯物主义是什么。卡埃罗在听的时候,神情专注而怜悯,并且直率地对我说:“可这太愚蠢了。这里面涉及到了不信奉任何宗教的祭祀,因此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说他是唯物主义。”
我很惊讶,并且向他指出除去根据后者创作的诗作之外,在唯物主义和他的信条之间所具有的各种相似之处。卡埃罗表示反对。
“可你口中的诗作就是一切。一切不在诗中,而在于看见。唯物主义者都是盲人。你说过,他们说空间是无限的。他们在空间中的何处看到了这一点?”
我偏离了自己的主题:“可难道你不认为空间是无限的吗?你不把空间当作无限?”
“我不认为存在无限的事物。我怎么才能把一个事物想象成无限的?”
“人类,”我说,“将空间视作理所当然。空间之外还是空间,空间之外还是空间,无穷无尽。”
“为什么?”我的导师卡埃罗问。
我经历了一场思想地震。“假设空间有尽头,”我大声说道,“那么空间之外是什么呢?”
“如果空间有尽头,那么空间之外则是虚无。”他说。
这种争论十分单纯,具有女性气质,却无可辩驳,让我的思想麻木了片刻。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吗?”我终于说道。
“想什么?认为万物有界?老天!没有界限的事物是不存在的。存在就是要成为其他,因此万物皆有界限。认为一个事物是一个事物,并不总是这个事物之外的其他事物,为什么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