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为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对谁说什么样的话,上什么样的学校,学什么样的专业,甚至对未来就业的方向都一意孤行地给她做好了规划。
她自嘲地说,也许我以后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我爸也早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女孩总是感到哀伤。她憋红了脸大声地说,谁说父母给了我们骨肉和血脉,我们就必须要遵从他们的意愿去活啊?这是谁规定的?我想学设计,不想学什么莫名其妙的导弹工程,他凭什么要把自己完成不了的心愿强加在我身上呢?他凭什么要对我的未来我的人生指指点点呢?凭什么?我的出走就是对他的强权进行的第一次强有力的反抗。她的情绪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她微微颤抖着身体,不行,我要改变这一切,这一切!
当她的手机响起,只是看了一眼屏幕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了情绪。转型之快,快到我们还沉浸在她的讲述中替她各种的抱不平,而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姿态。
嗯!好的,知道了。我会很快回家的。嗯!知道!我没有吃不干净的东西。好,我知道!……嗯,我知道!……电话这头的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慷慨激昂,两只手捧着电话不断地点头,语气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挂掉电话她长长地吐一口气。哎,吓死我了,是我爸。
其实她不用说,我们也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她从北方独自一人来到西藏,还要一个人去往尼泊尔。可是,她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把手机关掉。
虽然她已经不畏惧一个人出门旅行,但是,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依然做不了自己的主人。
突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我的老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我放任自由,从不强迫我去做任何事情。
别的孩子都在上兴趣班和课外辅导,他却从不强求我去学什么。甚至老师批评我字儿写得差的时候,他也只是说,有空练练吧,其实不练也行,人的字还是得要有自己的个性,都一样就没特点了。所以我总是有更多的时间去疯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跟着男孩子趴在地上玩玻璃弹珠。坐着哥哥自制的木板滑轮从斜坡上一遍一遍地狂冲下去,直到摔得七仰八叉。和院子里的小伙伴躲在角落里烧香肠差点把整个楼都给点着了。有时候裤腿儿一卷就能爬上树去看鸟儿的窝。你说,这样的女孩长大了怎么当得了淑女?
每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也从不会说行或者不行,他只会说,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记忆中只有一件事情例外。
那就是当年我执意要辞职去上海完成自己的音乐梦。他觉得我要独自去面对的那个世界是他难以想象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他说,不!不行!他说,我去找你的领导谈,收回你的辞呈。
记得我当时极其冷静,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好的,只要你去收回了辞呈,我就按照你的意愿回去上班。如此,一生平凡,让你满意。
几天过后,他故作轻松地对我说,去吧,去吧,想去就去吧。这是他思量过后最终的决定。
我难以想象当年在他心中曾有过怎样的纠结和艰难。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放手,放手让我自己去飞。如今十年过去,我已然开始慢慢的了解他当年的担忧,也开始理解了他当时所有的不安,同时也看到了他的伟大。作为一个父亲,他让我感到骄傲。
后来,我回来了,带着已经粉身碎骨的梦想回家了。
他没有说,你看,一切如我所料,你应该听我的。
他也没有如母亲一般,用尽各种温柔的**来,打消我想要一直远行的念头。
他偶尔会在我埋头收拾背包准备远行的时候,悄悄走到我身边,塞过来一些钞票,没有一句话,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悄悄走开。我总是会握着那些钱不知所措地想要流泪。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成全着我所有的梦,哪怕那些梦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像吹散在风中的蒲公英。
他的要求总是很简单,到了一个地方发个短信便好,要让他知道我是否平安。
于是每到一个城市我便发给他,到达。
他很快会回,收到。就是这样年复一年的,到达,收到。到达,收到……是我和他之间最简单但最温暖的交流方式。
他从不关心,你过得有多精彩。他只会说,平安就好。
他从不要求,你应该怎样去生活。他只会说,只要你是快乐的。
他说他始终相信,有些事情是值得我去经历的。
年少时的叛逆总是带着不管不顾的英雄梦想,渴望策马奔腾,仗剑天涯。希望自己不是平庸的,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存在,所以总是想在略带冒险的事情上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十年前我听到了许巍的决绝。——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