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看过的风景,爱过的人,放在心里就好(2)
林小姐敷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匆匆离去。仿佛是要逃离羞辱地似的,当夜便离开了厦门,乘坐凌晨的航班飞回了南京。冬日的厦门依然清爽,倒是南京寒风拂面,刺骨刺心。大约,也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凌晨时分孤自一人走在无人街头更凄凉的了。
但林小姐其人温善。也不曾与戚先生说及此事。二人依然每晚说话,只是林小姐与戚先生都甚有默契地,只言友谊不谈其他。这样,二人便算是分手了吧。再后来,戚先生出差来南京,也曾约见林小姐。又恰逢林小姐在相亲。于是,戚先生也未能如愿。
林小姐三十岁那年,也结婚了。但没有孩子。丈夫因为此事两年之后又与林小姐离婚。彼时,当真是天地广大,无一处容心之所。容身之处还有的,林小姐工作稳妥,收入尚可。有一套很不错的房子。林小姐离婚的时候,戚先生也已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
两人始终保持着联络。
连对方是何模样也不知道的两个人,凭借电脑、手机来往近十年,放到今日当真是奇谈了。我尊林小姐为老师,初年写作时,曾得林小姐指点,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今次来厦门拜见林小姐时,听说我打算为厦门写点什么,便跟我说起了往事。
席间,林小姐的丈夫下班回家。二人温柔轻声片刻,林小姐便跟我介绍说,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戚先生。当下,真是好惊讶。与戚先生寒暄两句之后,戚先生去了书房工作。林小姐方才跟我讲了故事下面的话。
2009年,林小姐工作调动。领导提供了三个地方可供选择,广州、厦门和香港。也不知因何缘故,林小姐不假思索便说要去厦门。来到厦门之后,林小姐租住在思明南路。一日约见戚姓客户,见后林小姐不曾多想。各自介绍了自己。当下,有那么一个刹那,二人脑中闪过了一些什么。但也不便喧宾夺主,忘了工作。
回家之后,二人一如往常地聊天。因着多年相见不能见的缘故,林小姐来到厦门之后,二人也不曾约见对方。毕竟已这么多年,昔日若说见上一见许当真是会有趣味的。到了今日这个分上,都知道爱与不爱并不重要,知己难寻才是真理。
这一日,两人的对话进行得颇为艰涩。大概都有一句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如鲠在喉。各自道晚安关掉电脑的刹那,林小姐接到戚先生的电话。戚先生说,我就知道是你。虽是两样的名字,但存下的电话号码一字不差。倒是林小姐心粗,不曾想到这里。
而后的事循序渐进,是以有了今日局面。她与他二人从相识到今日,已有十二年。十二,一个本命年,从她的二十三岁到三十五岁。最好的时光,一点一点被磨蚀耗费。她仿佛是《一代宗师》里的宫二。但亲爱的林小姐,你要幸福多了。
人世间,有些感情如一坛陈年好酒。被藏放多年。越久越浓,越浓越香。
与蓝先生再次见面,竟已时隔六年。
那日,本是无事,在咖啡店闲坐,晒太阳。蓝先生进门时,我也未发觉。直到他走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是真的不敢相认了,他说。而今,他发已斑白,我亦是胡渣邋遢,半遮面。依然是摩登如昨日,蓝先生旧衣如新,穿得甚有味道。
蓝先生年长我十二岁。至今,他也不能算老。未过四十。只是,两鬓白发只在耀眼。本以为是他故意漂染而成的。竟不想,真如《食神》里的周星驰,因爱生愁,老去得这样迅速。令人叹息。
蓝先生早年境遇不佳,因年少离家,生活好不顺利。这世道人心原本即是自私又无礼的。冷眼冷言,他历经的真的已是不少。与之相识那日,与狐朋狗友酒吧取闹。他刚与妻子离婚,尚无子女。孤身在酒吧买醉。形容憔悴。
卫生间里,他跟我借火。刚抽上几口,便踉跄倒地。失声大哭。幸得无人看扰,也不算难堪。唯有我在侧。也不知如何安慰,到底还是个陌生人。后来,他半醉半醒与我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未能听懂,只是记得,他跟我要去了电话号码。
人与人的相识,有时候便是这样毫无道理。后来,得知与他是同乡,便也经常小聚。他的朋友多是摩登的漂亮男女。再后来,知道他是画家,我亦已开始写作。交往也不似旁人,喝酒寻乐。也越发贴心起来。只可惜,不足两年,他消失了。
彼时,也是知道他有一个交往四年的恋人。但也不相见。直至那日再见以前,也未能了解更多。而我到底是忍不住问起,那时候,怎么突然就离开了,无声无息的。令人担心。倒是蓝先生飒爽开朗许多,聊起昔年往事,仿佛是不再有痛了。
还是,痛得太深,成了习惯。
他也不可思议地适应了?
那时候,他们在一起真是快乐。恋人与他都是年少离家,终而众叛亲离。少时离家又心性清正的两个人遇到之后多半是彼此怜惜,又最懂得。蓝先生的画当时已卖出身价,养家不成问题。恋人精通三门外语,在外企工作也算顺利。
后来,因为旁人介入,爱上蓝先生,二人分手。蓝先生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恋人在感情事上有洁癖,容不得半点瑕疵。本以为此生二人也就这样了,竟不想,脆弱敏感至极的恋人选择轻生,从六楼坠下,半身瘫痪。
蓝先生回到身边照顾恋人两年,到底是解不开恋人心结。两年之后,恋人再度轻生,离开人世。并不美好的桥段在蓝先生的身上确实如此令人伤叹。失去至爱一次,已是支离破碎。失而复得,得而再失,其痛之深切,无法表叙。是以,两年之后,蓝先生出国,远渡重洋,奔赴国外。
至今,未再与人相爱。
又六年已过去。此次蓝先生回国,是参加故友婚礼。只是,事情办完,蓝先生竟忽对故园再生眷恋。他说,自己一时间亦是难以分辨,是时间治愈了自己,还是昔年热烈的内心终究被往事荼毒,变得冷漠至极。面对陈年伤痛,内心亦不再干戈四起。人终究是不该活在过去里的。人生说短亦漫长,说漫长亦着实短暂。总还有日子要过下去。颓靡沉默是一种活法,涅槃再生亦是一种。蓝先生,如今亦已近四十年岁。所剩光阴,只有小小半生。该拥有的,理应不只有黑暗的过去。
他也问及我的近况。可是,至于我的那些往事,能说些什么,又该从何说起呢。情来情往,哪一段爱不是千疮百孔。不是别人负你,便是你要负人。能做的,可说的,也就只是——能有一个最好的聚散。记得该记住的。忘却该忘记的。
来日再见,往事从简。
一人一狗的生活,很快乐。一个一狗的生活,也很寂寞。
是在离开厦门之后的第四个月,从友人白先生处得知,他的老祖母去世了。去世的时候,老祖母八十二岁。
在厦门的时候,也曾随白先生拜访老祖母。彼时,老人精神很好。招呼我的时候,依然利落。甚至,还能下厨做上几道菜。味道亦是妙极。老人住在待拆迁的老宅。面积不大,但亮堂明净。邻居叫她白老太。
当日,白老太打算再次下厨为我们做一顿家常饭。几番客气依然不能如愿,她坚持下厨。大约坐定不过十几分钟,忽听白老太唤了一声“老伴儿”。记得白先生曾告知我,祖父去世已十年有余。正惊诧,便见一体型健硕的金毛猎犬从她老人卧房缓步走出。
白老太是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