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致于我那么害怕将来的将来,会失去你的那万一之可能性。
于是,我在你面前,
越发黑暗,肆无忌惮,
粗鲁,不讲理,疯妇一般。
我是执念太深太重了。
以致于,我都不知如何去爱了。可是,连爱都不会,
我还可以做什么呢。”
爱到最后,总要变成伤害的。可是,你永远无法要求别人像你热爱她一般,用同样的方式来热爱你。有时候,她不是想要离开你,只是觉得自己无法像你那样好好爱她一般地来好好地爱你。
分手的时候,颜先生三十岁。再次回到厦门,租下的依然是当初的那家门店。不知道,颜先生是否仍心存愿想:想着,会否将来哪日她会重回光顾。那一年,他孤身来到厦门,是为了爱之不得。今次,他重又来到这里,是为了爱之别离。
陆小姐太害怕爱,以致于无法面对爱。曾经,她也以为,没有关系,不是妨碍。可是,那些有伤的人,伤口太深,痛也住下来。终会变成阴影,迅速扩散,荼毒人心,化作黑暗。但此一生,她能够遇到颜先生,给予她数年温柔,已是光明。
只是遗憾,总会有人,不敌昔年旧日的苦难,辜负现下最爱你的人。
误了爱情。误了众生。
厉小姐是个作家。
我读过她很多书。小说,随笔,都有。但她并不知名。是小众的。在书店的书架上,她的书总是住在角落,静处。也就那么几本好好地摆放着,甚至一连多日也是无人问津。其人又低调谦逊,因而不为人知。但我有幸读到她,写得真是好。
从事写作多年,大约也是知道而今人们阅读的潦倒情形。生活不容易,忙碌生计也是理所应当的。所谓,安身立命。尚且不能安神,岂有功夫思虑其他,岂能立命。不读书,也不是错。但能有这样一个慧眼的出版人,不计回报,甘愿扶持厉小姐,也当真是美事一桩。
世上,难得遇到懂得和欣赏。
如今,厉小姐已三十有余,依然是孤身一人。身边也间或有男子往来,但多半都不了了之。她也不曾想与谁人谈婚论嫁,只求短暂的两相依偎。知道,这世上,自己依然是会被人爱上,也依然是能够爱上别人的。就已很好。
在网上,与厉小姐神交已久。不能算是知根知底,但起码也是了解甚深了。能在这粗陋的世上活得特立独行靠近理想并忠贞于心的人,实在不多。厉小姐可以。这说明,她自有过人之处。
厉小姐住在曾厝垵。祖辈是渔民。自幼与祖母长大,祖母去世之后,孤自守着一间老屋。自然,去拜访厉小姐时,老屋已换新颜,被厉小姐打理得仅仅有条,甚是美妙温馨。职业写作并不容易,尤其是如厉小姐这般从不苟且于市场的作家。其人真挚,讨人喜欢。
她有几处专栏,每月会有可养活自己的稿费。每一年出版两本书,版税虽不出众,但亦可度日。也会拍照,有不可思议的摄影天赋。有趣的是,她还画得一手好画。当真是个稀有的才女。只要收入略有盈余,厉小姐便会离家旅行。至今,她已去过了四十多个国家。
厉小姐说,下一步,她打算去南极。
真是果敢勇猛的女子。也会无可避及地便讨论到爱情。世人皆在说爱,但扪心自问,当我们讨论爱情的事情,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多半是现实无奈与理想桎梏。多半是挣扎,多半是不快乐,多半是委曲求全。但厉小姐说的,就只是爱与不爱的事。
譬如两年前,她与一男子来往。男子年长她二十二岁,是父辈的年纪了。但其人风度翩翩,极有修养,与厉小姐相识于自己的小型签售会。男子是她的读者。一次捧来她已出版的全部书。她看过去,想着,原来自己也已寂寞地写了好多年。
后来,男子给她写邮件。字里行间满是爱意,真是个性情中人。厉小姐也不在意。直到一日出门,见到他。正在对面的旅馆院中浇花。他也看见了她。只是,旅馆有很多年了,她却从来没有发现他。而他,却时时注目她,又不打扰她。
那日,她去了他的旅馆,喝了下午茶。
旅馆他接手了好几年。平日里,厉小姐不常出门,或是长途旅行,与邻里并不密切。他亦好低调,总是来往国内外,奔波自己的主业。于是,竟当真一次也不曾会面。虽然,他已目睹她低头来去好多回。那时候,他便想,这女孩真是特别,理应有个有趣的职业。譬如,写书。譬如,作画。
直到他赶去签售会现场见到她。
世间因缘,时而糟糕到令人不忍顾念,时而又玄妙到让人生死流连。他独身很多年,前妻带着儿子移民去了美国。而今,儿子也是到了如厉小姐一般的年岁了。聊到这里,男子哑言。是,他爱上的这个女孩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了。
倒是厉小姐明快。约他改日去海边吃饭聊天。见他一身洁白衣裳,旅馆一尘不染,几株花草亦长得丰茂,连他养的那只猫也是温静礼貌。如今,历经世事并清透洁净的男子不多了。厉小姐有些心动。剧烈的爱是属于少年的故事了。
交往约一年,碎语闲言渐多。男子消失不见。彼时,厉小姐一笑而过,也不痛,只遗憾。毕竟,有那么几个片刻,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投放了很大的梦想。再联络时,男子已在日本。依然独自一人,带着那只慵懒的加菲猫,相伴度日。二人皆是,论天论地,却决口不提感情。
再见时,是在厦门。二人旅行,下塌同一家酒店。男子见她时,只一句好生分的“你好”,再无他话。厉小姐失声冷笑,继而盛怒,训斥了男子。又是情之所至,一并挖苦讽刺自己,说他昔日怯懦,对待自己的感情竟敌不过区区几句蜚语流言。
男子惊讶,说,当日离开,怕的不是自己声名有损,到底是大半生已过,几句闲言全然不足为惧。是思虑厉小姐年轻,还有大把美好时光,不想厉小姐的名声损毁在自己手里。以为彼此明白,不想竟成伤害。一来二去,也就冰释前嫌。密似从前。
感情的事,一错身,便错一生。
庆幸二人缘深,不能决断。他乡遇故人,往日里的情分都还在。困惑的,也遽然明白。相爱,最忌讳的是有不信任、不明白。离开厦门之后,与厉小姐失去了联络。后来,听人说,厉小姐离开厦门,离开曾厝垵,去日本嫁人了。戚先生在厦门。林小姐在南京。
戚先生与林小姐相识于2001年。是网恋。早年网络不如今日发达,彼时人心也不似今日冷漠。是当真会有人将感情投付与一个不曾谋面的异乡人的。为的便只是那些不掩饰、不假装、也没有期待的秉烛夜谈的时光。网络的距离感令人觉得安全,会与它掏心掏肺,拿往事与未来去聊天。
戚先生与林小姐相识于一个业余摄影论坛。两人的摄影风格迥异,又彼此欣赏。遂相识。那几年,如同约会一般,两人每晚都定点守候在电脑旁边,跟对方说话聊天。好像,这是每日庸常生活里最要紧的事。最后,二人开始网恋。
但两人从来不曾传给对方自己的照片。也从不进行视频对话。都是心气很高的人,觉得没有必要。虽然,戚先生也曾在电脑的那边抽烟想着,是否有机会可以与林小姐见上一面。只是想见一见。
戚先生的生日在冬天。每一年都会收到林小姐的礼物。又三年的冬天,林小姐去了厦门。也是忽然的一个念头,她便开始也想要见一见世上这个最懂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样。带去了一条自己亲手为戚先生编制的卡其色羊毛围巾。林小姐想,这几年下来,自己年岁已经不小,此一见定下终身也算如愿。
她知道戚先生的住处,便寻路过去。敲开了戚先生的门。开门的是个孕妇。林小姐当下便猜出一二,几句下来,得知她是戚先生的新婚妻眷。恰好当日戚先生不在,去参加朋友为他准备的生日聚会。妻子有孕,不便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