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我吹捧的时候毫不吝啬,我被逗笑了,好像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天这么晚了,先跟着走一段再说吧。
我和他出了门,一个娇滴滴慢吞吞的声音响起:姐姐,这么快,又见面了诶~~~
原来他说捡的人就是她。
飞机上那姑娘抱着布娃娃披头散发地站在夜色中,场景让那声音愈发瘆人。
又叫我姐,我心有不甘地问:你几几年的?
她说:86年的。
我晃晃脑袋:我比你小呢~
她疑惑地慢慢歪了下脑袋:可是,你背包上的,卡片……
我嘿嘿干笑了一阵:都是80后,就别叫姐了,我叫桑桑,你怎么称呼?
她说:我叫Sabrina。什么拉?看她说话慢吞吞的样子,就暗自给她起名叫考拉。
有了一只考拉,那个开着车的,精力旺盛的男人,不应该就叫袋鼠么。
袋鼠问我:你一个人来的塔岛啊?打算一个人自驾?
嗯,散散心。
他笑了:嘿,Sabrina也是一个人。现在的姑娘们都胆儿肥着呢,塔岛有著名的塔斯马尼亚恶魔,还有老虎,你们不怕?
考拉马上把布娃娃抱在胸口:我——不是一个人哦,我还有她呢。
我心里隐隐担忧,跟这个千年少女做伴,就算不晕车也会吐出来吧。
霍巴特的青旅没几家可选的,四处街道无人,冷风把树叶卷出哗啦啦的声音。摸黑后,我早早睡下了,期待着睁眼后的世界尽头。
第二天一早,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落在我脸上时,我知道塔斯马尼亚真的会不一样,阳光浓度很高,像一地金箔,高纬度地区特有的阳光。对澳大利亚本岛人提起遗落在外的塔岛,他们都会反应一秒,用我们描述西藏的口吻说:哦,那真是个好地方。大概像我们的西部一样,它遥远蛮荒,拥有绝美风景,被流放过囚犯,它百千年来懒洋洋的不大改变,从而意外地留下了独特的气质。
后来走过了澳大利亚的几个城市之后,我深深地感觉到——只有塔岛才能满足一个远行者对澳大利亚的想象:仿佛19世纪的小城,一望无尽的荒原,夕阳下的草场,穿着花衣服的马,无名海滩,一座座种满了花的小房子,各种萌的邮筒……而当你站在悉尼墨尔本的繁华街头时,看着一个个熟到家的店名logo,会怀疑自己穿越回了公司楼下:全世界的城市似乎只有大和小的区别了。
但塔岛迎接我的第一个地点霍巴特,就有了太多的小惊喜。
霍巴特始建于1803年,是澳大利亚仅次于悉尼的第二个古老的城市,仅仅比悉尼晚了十六年。但如今它和悉尼是天壤之别,最繁华的步行街Franklinsquare花几分钟就能走完,所有的商铺都集中在一条主干道上,满城尽是19世纪Geian风格的古老建筑。一到了下午五点之后,整个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
两百多年,能够让一个战乱连年的殖民地成为世界第一霸主,却也能让霍巴特幸免于时光的逃杀,在靠近南极的世界尽头遗世独立,守着惠灵顿山和一面大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慢一点,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运气不坏,霍巴特的这天,刚好是周六。著名的Salamanca集市在每个周六开幕,无数当地人和游客都会慕名而来,享受这个悠闲的周末时光。
集市有点类似我们的早市和创意集市的混合,有各种手工作品、田园果蔬、小食物和艺术表演。但是他们貌似都不是专业的小贩儿,平日里各自干各自的事,到了周末出来客串一把,挣点零花钱。
早上我没叫他俩,留了个字条说我先出门转转了,中午会合。我一个人在集市上逛着,买个热狗,煎到两面焦黄的香肠,铺上浸满肉汁的洋葱,看练琴的小姑娘磕磕巴巴地弹着吉他,鲜花和蔬菜都滴着露水,满眼萌萌的拳击袋鼠和抱树考拉的公仔。有一对白发老夫妇安静地守着一堆亮晶晶的玻璃杯,老太太低头专心地描画着,老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妻子的每一笔。我凑过去,每只玻璃杯上都有个很可爱的人物,然后配上一句台词,有孩子们等着妈妈的早餐,有夫妇俩拉着手跳舞,有小婴儿哇哇啼哭。老太太正在画着的,是一个小伙子向一个姑娘求婚的画面,玻璃杯上的句子只写完了前半句:我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
老爷爷冲我笑了笑,很自豪地介绍:玻璃杯都是我亲手烧的,上面画的都是我们的生活。
我问:那这个小伙子是你吗?
老爷爷特别开心:是啊,是我六十年前跟她求婚的场景,那时我很帅吧!
老太太已经写完了,把杯子摆到阳光下晾晒。
六十年前,小伙子对那个美丽的姑娘说:我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唱歌、跳舞、读书,但只有爱你,是我一个人做不到的。
我忽然被这只杯子打动了。
“姐姐!姐姐!”
我抬头四顾,考拉和袋鼠正在一个苹果摊前激动地向我招手,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我踱过去,这个苹果摊只卖苹果,却有红的绿的黄的带条纹的六七个品种,一个老式的秤盘悬挂在上空,摊主长着海明威般的大胡子,一袭复古的长袍,八角帽,满身香甜环绕。
“姐姐,哦,桑桑,你想吃哪种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