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听不到猫的“尼亚尼亚”的回答。
“没有呢!哪里去了?阿满,不是你捉出来的吗?去寻来!”妻着急起来了。
“刚刚在天井里的。”阿满瞠了眼含糊地回答,一壁哭了起来。
“还哭!都是你不好!夜了还捉出来做什么呢?——咪咪!咪咪!”妻一壁责骂阿满一壁嗄了声再唤。
可是仍听不到猫的“尼亚尼亚”的回答。
叫小孩睡好了,重新找寻,室内室外,东邻西舍,到处分头都寻遍,哪有猫的影儿?连方才谈天的几位朋友都过来帮着在月光下寻觅,也终于不见形影。一直闹到十二点多钟,月亮已照屋角为止。
“夜深了,把窗门暂时开着,等它自己回来罢!——偷是没有人偷的,或者被狗咬死了,但又不听见它叫。也许不至于此,今夜且让它去罢。”我宽慰着妻,关了大门,先入卧室去。在枕上还听到妻的“咪咪”的呼声。
猫终于不回来。从次日起,一家好像失了什么似的,都觉得说不出的寂寥。小孩从放学回来也不如平日的高兴,特别在我,于妻女所感的以外,顿然失却了沉思过去种种悲欢往事的媒介物,觉得寂寥更甚。
第三日傍晚,我因寂寥不过了,独自在屋后山边散步,忽然在山脚田坑中发现猫的尸体。全身沾着水泥,软软地倒在坑里,毛贴着肉,身躯细了好些,项有血迹,似确是被狗或者野兽咬毙了的。
“猫在这里!”我不自觉叫着说。
“在哪里?”妻和女孩先后跑来,见了猫都呆呆地,几乎一时说不出话。
“可怜!定是野狗咬死的。阿满,都是你不好!前晚你不捉它出来,哪里会死呢?下世去要成冤家啊!——唉!妹妹死了,连妹妹给我们的猫也死了。”妻说时声音呜咽了。
阿满哭了,阿吉也呆着不动。
“进去罢,死了也就算了,人都要死哩,别说猫!快叫人来把它葬了。”我催她们离开。
妻和女孩进去了。我向猫作了最后的一瞥,在昏黄中独自徘徊。日来已失去了联想媒介的无数往事,都回光返照似地一时强烈地齐现到心上来了。
小黑狗
文萧红
像从前一样,大狗是睡在门前的木台上。望着这两只狗我沉默着。我自己知道又是想起我的小黑狗来了。
前两个月的一天早晨,我去倒脏水。在房后的角落处,房东的使女小钰蹲在那里。她的黄头发蓬着,我记得清清的,她的衣扣还开着。我看见的是她的背面,所以我不能预测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斟酌着我的声音,还不等我向她问,她的手已在颤抖,唔!她颤抖的小手上有个小狗在闭着眼睛,我问:“哪里来的?”
“你来看吧!”
她说着,我只看她毛蓬的头发摇了一下,手上又是一个小狗在闭着眼睛。
不仅一个两个,不能辨清是几个,简直是一小堆。我也和孩子一样,和小钰一样欢喜着跑进屋去,在床边拉他的手:“平森……啊,……喔喔……”
我的鞋底在地板上响,但我没说出一个字来,我的嘴废物似的啊喔着。他的眼睛瞪住,和我一样,我是为了欢喜,他是为了惊愕。最后我告诉了他,是房东的大狗生了小狗。
过了四天,别的一只母狗也生了小狗。
以后小狗都睁开眼睛了。我们天天玩着它们,又给小狗搬了个家,把它们都装进木箱里。
争吵就是这天发生的。小钰看见老狗把小狗吃掉一只,怕是那只老狗把它的小狗完全吃掉,所以不同意小狗和那个老狗同居,大家就抢夺着把余下的三个小狗也给装进木箱去,算是那只白花狗生的。
那个毛褪得稀疏、骨格突露、瘦得龙样似的老狗,追上来。白花狗仗着年轻不惧敌,哼吐着开仗的声音。平时这两条狗从不咬架,就连咬人也不会。现在凶恶极了,就像两条小熊在咬架一样。房东的男儿、女儿、听差、使女,又加我们两个,此时都没有用了。不能使两个狗分开。两个狗满院疯狂地拖跑。人也疯狂着。在人们吵闹的声音里,老狗的**脱掉一个,含在白花狗的嘴里。
人们算是把狗打开了。老狗再追去时,白花狗已经把**吐到地上,跳进木箱看护它的一群小狗去了。
脱掉**的老狗,血流着,痛得满院转走。木箱里它的三个小狗却拥挤着不是自己的妈妈,在安然地吃奶。
有一天,把个小狗抱进屋来放在桌上,它害怕,不能迈步,全身有些颤,我笑着很是得意,说:“平森,看小狗啊!”
他却相反,说道:“哼!现在觉得小狗好玩,长大要饿死的时候,就无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