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兵符虽在世子之手,但名位未正,百官未服,还请世子暂时节哀,上殿即位为晋王、河东节度使,则可号令河东兵马。”
李存勖低头苦思片刻,右军虽然近半人马出动援助潞州,可晋阳城中的这十万兵马,大半还在李克宁与李存颢翁婿手中。如今虽有李存璋的二万左军发誓效忠,还有他自己掌管了七年的五千名“飞虎军”亲兵,但强弱之势却十分悬殊。
眼下,李克宁这个性格柔弱、脾气温吞的中年人,正左右着晋阳城的命运。沙陀李家的前程和河东诸将的去向,都由他一手掌握。
是战,是降,都要看李克宁的心意。
天色大亮,李克宁与李存颢在百官之前走入正殿。
“四王叔!”李存勖穿着麻布孝袍,悲伤地跪在李克用棺椁之前,仰脸看他,“父王已逝,四叔便是晋阳城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请四叔就在灵前即位,承袭晋王的封号。”
李克宁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更换成哀痛和忧郁:“亚子何出此言?先王早有明旨,晋王之位由你继承。”
“兄终弟及,古来有之。何况,亚子年少,论军功,论才德,论威望,都不足以服众。”李存勖诚恳地劝道,“四王叔,晋阳城危在旦夕,只有四叔能够支撑局面,还请四叔不要推辞。”
“世子!”李克宁的脸上浮上不悦的表情,“先王言犹在耳,难道我就在他的灵柩前违背他的遗旨,夺取侄儿的王位?这与弑兄有何区别?”
李存勖悲泣不能言:“四王叔……”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十二分的信赖和感激。对付性格柔弱、毫无主见的李克宁,李存勖深知,只能采取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
殿外的文武群臣,在地下跪成一片雪白,他们都在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河东监军张承业走了进来,跪在地下,大声说道:“世子,振武镇,你们应该速作决断,迟则生变!”
“君臣之分早定,又有何疑!”李克宁的脸上闪动着难得的勇毅,他将李存勖扶上殿前的丹墀,按倒在饰满金宝的王位上,单膝跪地,奏道,“请殿下召文武百官晋见。”
李存勖拭去脸颊边冰冷的眼泪,沉声吩咐:“宣百官进殿!”
张承业大声喝道:“宣百官进殿!”
排成一长串的小内侍们一迭声将这口谕传到了殿外,他们尖锐的声音在空****的殿堂里回响:“宣百官进殿——”
很快,一片素白色照乱了李存勖的眼睛。
殿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队身着白色孝服、腰系麻带的文官和武将,从殿堂上俯看他们,李存勖忽然感到一种君临天下的满足感。
他们保持着谨慎的静默,似乎在等待事态的发展。
李存勖也保持着沉默,眼睛却注视着站在阶下的叔父李克宁。
李克宁身边的李存颢早已变了脸色,李克宁低头犹豫片刻,转过身来,面向群臣,高声说道:“先王已经驾崩,河东不可一日无主,先王遗命,世子李存勖在灵前就位,接任晋王、河东节度使。”
殿下仍然一片静默,没有此刻应该有的山呼祝贺之声。
李克宁草草地扫视了阶前的众人,迅速转过身来,俯身向李存勖行大礼跪拜,态度恭敬地说道:“老臣参拜晋王殿下,右军八万人马,全都唯晋王号令是从!”
他的话音甫落,阶下便跪下了一大片素衣素帽的武将,口称千岁。这些人,全都是右军的大将,望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听着他们响亮震宇的声音,李存勖的心中不禁一寒。
紧接着,左军和文官们也都纷纷跪下,李存勖的晋王身份,此刻才真正得到确认。
李存勖眼中饱含热泪,吩咐道:“来人,快将四王叔搀起来!诸位上将,孤虽年少德薄,但不敢辜负先王遗命、叔父教诲,希望今后能和你们齐心协力,共治河东,攻破大梁。”
虽身登王位、手执兵符,可李存勖心知,这些河东大将们,泰半心存疑虑、并不敢真的相信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晋王。
他环视阶下,在这些还没有真正效忠的眼睛中,猛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它是那样凶狠,那样恶毒,那样轻蔑,那样憎恨。
这是谁?
李存勖心中打了个寒噤,刚想细细辨认,群臣的头却都已经低低地伏在地下,他们三叩九拜,以这些谦卑的礼节,来表达着他们的尊崇。
“殿下!”张承业出班奏道,“先王临终,吩咐葬仪从简,以国事为重。众臣都想知道,殿下发丧之后,第一件要办的大事是什么?”
李存勖毫不犹豫地说道:“先王遗命,头等大事就是发兵去潞州纾困,击退梁军,救出潞州刺史李嗣昭!”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树起先王复兴唐室的义旗,南灭大梁,北攻契丹,东破卢龙!”
“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孤还没有想得那么远。”
“这第三件事,老臣恳请晋王尽快与歧王联姻,永结秦晋之好,固国安邦。”
李存勖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孤知道了,只是居丧之中,不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