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怒容是极其不自然的,怒容若是常常出现,则一切的美便立刻开始消失,其结果是美貌全灭而不可复然。从这一事实可知,它与理性相悖。对不当行为的自觉一旦丧失,余下的生活又有何动机?
奥勒留最不赞成发怒。我们不必愤怒。如果非愤怒不可,也要控制那愤怒,使发而中节。佛家把“瞋”列为三毒之一,“瞋心甚于猛火”,克服瞋恚是修持的基本功夫之一。
梁实秋批注
控制宇宙的自然,会改变你所见的一切事物;没人知道多快就要改变,从它的质料中造出另外的混合物,然后再改造成别的混合物,使世界推陈出新,常葆青春。
有人错待你了吗?立刻想一想,促使他做这错事的乃是由于他对于善与恶自有一番见解。那见解究竟是怎样的见解,对这见解一经了解,你便会寄以同情,而不是惊讶愤怒。因为你自己对于善与恶的见解和他的正是相同,或是相差不多,所以你必须要原谅他。但是如果你对于善与恶的见解不是如此,那么你对陷于错误的更该宽恕。
你所没有的,不要梦想为已经属于你了;你所有的,只可赏用其中最好的一部分。不要忘记,那些东西如果尚未属于你,你将如何地艳羡。可是要小心,也不可习于耽乐,以至于一旦失掉了它们而感觉苦恼不堪。
过一种独居自返的生活。理性的特征便是:“对于自己的正当行为及其所产生的宁静和平怡然自得。”
摒绝幻想!不要再成为被情感所牵线的傀儡。把自己隔绝在现在这一阶段,了解你所遭遇的或别人所遭遇的,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事物剖析而为形式的与实体的。想一想你的末日。如有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不用介意,让做那事的人去介意。
尽全力注意所听到的一切。洞察一切结果以及造成那结果的因由。
脸上要露出纯朴的精神,谦恭的态度,和对于介乎美德与邪恶之间的事物不加理睬的样子。爱人类,追随神。昔哲[50]有云:“一切事物皆有一套法则支配着,但是老实讲这只是指元素而言。”但是记住一切事物皆由法则支配就够了;这是够简单的了。
斯多亚派哲学最近于宗教。在罗马,宗教是非常简陋而世俗的,人们有所祈求则陈设牺牲、匍匐祷祝,神喜则隆福,神怒则祸殃。真正的宗教信仰与热情,应求之于哲学。
梁实秋批注
关于死,如果宇宙是原子所积成的,死便是原子之离散;如果宇宙是一个单个的整体,死便是断灭或形态的变化。
关于苦痛,如不可忍受,它会毁掉我们;如果只是延续不断的痛,那便是可以忍受。如能把心收敛,心的宁静仍可保持,而且理性并不受任何损伤。至于被苦痛所损伤的各部分,让它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关于光荣,看看追求光荣者的心,他们的特征、野心、憎恶。还要记住,恰似海里的沙不断地在冲积,把以前的淤积给埋覆了,人生亦是如此,以前的东西很快地就被后来者所埋没。
[引录柏拉图语:][51]“你以为一个人有了高尚的灵魂,对于时间与一切物质有了整体的看法,还会把人生当作什么很严重的事吗?‘不会的!’他说。那么他还把死当作一件可怕的事吗?‘一点也不!’”
[引录安蒂斯特尼斯语:][52]“行善而受谤,这乃是帝王的本分。”
面容由心支配,由心得到它的形貌与气色,若心不能支配自己的形貌与气色,那是可耻的。
对东西发怒是无益的,因为它们毫不介意。
给神明与我以快乐。
生命像成熟的谷子一般被刈割。一批倒下去,一批又生出来。
如果神明遗弃我和我的两个儿子,其中也必定有个缘故。
公道与幸运会站在我这一面。
不要随着别人恸哭,不要纵情发狂。
[引录柏拉图语:]“我可以充分地答复这样的一个问难者:你错了!如果你以为一个有点价值的人会斤斤计较生死,而不关怀自己所作所为是否公正,是否良善[53]。”
雅典人啊,这才是真实情形:一个人无论是被放置于最合己意的地方,还是被他的主宰者置于某地,在我看来,他都应该安心留停,坦然面对,除荣誉之外不应考虑死亡或其他任何事。
但是,我的好朋友,请想一想,高尚而善良之事是否不在于救人与被救,而别有所在?一个人,如果配称做为一个人,是否应该把生命之长短完全置之度外,不苟且贪生,一切交给上天,服膺女人们的一句谚语“人不可与命争”,并且从而考虑:在有生之年,当如何以最佳方式度过他的岁月。
看星体运行,好像你自己也在随着转动一般;并且时时地想着元素之交相变换,因为这样的念头可以洗刷掉尘世生活的污秽。
柏拉图的这话实在说得好[54]。评论人事的时候,应该超然物外,居高俯瞰世间的一切,诸如熙熙攘攘的人群、军队、耕作,婚姻与离异,出生与死亡,法庭的喧嚣,沙漠的寂静,各种野蛮民族,其宴乐、哀伤与市集,一切的纷纭杂陈以及矛盾事物之有秩序的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