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收也不管他了!无关紧要的话,都送给你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要呀!”
“你哪像个禅学家呀,这么较真。那就一气呵成,下完这盘棋吧。……寒月君讲得怪有趣的……就是那所高中吧?学生都光着脚上学那个……”
“没有那回事!”
“可是,传说学生都光着脚做军操,由于老是向右转,把脚底板磨得老厚。”
“怎么会?这是谁说的?”
“谁说的都无所谓。而且听说每个学生腰上都拴着一个大大的饭团子,就像个袖子似的,午饭就吃它。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啃,啃到最后,就会露出一个咸梅干。据说孩子们就是为了那个咸梅干,才专心致志地将裹在其四周的饭团啃光的。真是些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独仙君,这故事一定很中你的意吧?”
“质朴刚健,一代新风啊!”
“还有比这更有新风的故事哩!听说那地方没有卖烟灰筒的。我的一位朋友去那里任职期间,想去买个带有‘吐月峰’商标的烟灰筒,结果,别说是‘吐月峰’了,就连可算是烟灰筒的东西都没有见到。他很奇怪,一打听,人家毫不在意地说:‘烟灰筒这东西,只要到后边的竹林里去砍一节竹子来,谁都能做出来,根本没有必要买它啊。’这也够得上质朴刚健之风尚佳话了吧?独仙君。”
“嗯。说话归说话,这儿还得填个单官[230]。”
“好吧!填一个,填一个,填一个,这回都填满了吧。……寒月君,听了你刚才说的,好不吃惊。在那种穷乡僻壤,还自学小提琴,太难能可贵了。《楚辞》里有句‘惸茕独而不群兮’[231],寒月君不就是日本明治时期的屈原吗!”
“我不想当屈原。”
“那就是二十世纪的维特[232]吧!……怎么?你要把子提上来算目?你也太死脑筋了,不数,我也输了,省省吧!”
“不过,总归不清楚……”
“那,你就帮我数吧!我现在哪有工夫去数它呀。如果不拜听一代才子‘维特’先生自学小提琴的轶事,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劳驾你费心了。”说罢离席,蹭到寒月身来。
剩下独仙一个人专心地拿起白子儿,填满了白空,再拿起黑子儿,填满了黑空,嘴里不住地数着。而寒月这边继续说下去:
“这地方风俗本已陈旧,加之我故乡的人们又非常顽固,因此只要有一个人软弱一点儿,他们就说:‘你这怂样会在外县学生面前丢面子。’于是粗暴地严加惩处,叫人受不了。”
“提起你故乡的学生来,真是没法说。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穿那种藏蓝单色的裤裙。大概以为这么穿衣很特别吧。而且,由于常年被海风吹拂的缘故,皮肤黑黝黝的。男的倒还没什么,可是女人也黑黝黝的,可就麻烦啦。”
只要迷亭一插话,原来谈论的话题就不知被扯到哪儿去了。
“是的,女人也是那么黑。”
“那么,嫁得出去吗?”
“家乡的人全都那么黑,有什么办法!”
“好不幸啊!是吧,苦沙弥兄。”
主人喟然长叹道:“女人还是黑点好吧。若是脸白,每次照镜子就欣赏起自己来,那才叫糟糕。女人可是很难对付的!”
“不过,如果某个地方的人都是黑皮肤,他们会不会以黑为荣呢?”东风问了个很好的问题。
“总而言之,女人完全是多余的东西!”主人这么一说,迷亭边笑边警告主人说:“说这种话,回头嫂夫人可要不高兴的!”
“没事。”
“她不在家吗?”
“刚才带孩子出去了。”
“怪不得这么安静。去哪儿啦?”
“不知去哪儿了,她总是不言语一声就出去了。”
“然后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吧。你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东风听了有点不高兴,寒月却嘿嘿地笑。迷亭说:
“一娶了妻子,男人都喜欢这么说。是吧?独仙兄!估计你也属于惧内一类吧?”
“咦?等一下!四六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巴掌大的地方,居然有四十六目呢。以为能多赢你一些呢,可是数下来一看,怎么只差十八个子儿啊。——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也是‘惧内’吧。”
“哈哈哈,倒也没什么惧不惧的。因为内人太爱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