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独仙君就是实在,对我说的深信不疑,安心地呼呼大睡了。第二天起来一看,膏药下边吊着线头样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把他那撮山羊胡给粘住了,真是滑稽死了!”
“但是,现在他可比那个时候神气多了。”
“难道说你最近见过他?”
“一个星期以前他来过,聊了很长时间才走。”
“怪不得我感觉你在宣扬独仙的消极论呢。”
“我当时听了钦佩得五体投地,所以也打算好好进行一番修养呢。”
“发奋当然好,只是,把别人的话太当真,可要吃苦头的。你这个人总是太相信别人的话,这怎么行。独仙也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到了关键时刻,和咱们一个样。你还记得九年前的大地震吧?当时,从宿舍二楼跳下去摔伤的,只有独仙一人。”
“那件事,他本人不是引以为豪的吗?”
“是呀!他本人说,那是他的幸运。说什么‘禅机真乃玄奥呀!一旦到了电光石火般危急关头,能够以惊人的神速做出反应。当其他的人都在嚷嚷地震啦,吓昏了头之际,唯独自己从二楼窗户跳下去,此举正表明了修心之功效。真高兴……’他一瘸一拐的,还乐滋滋的。他就是个不认输的家伙!说到底,再也没有那些满嘴禅呀、佛呀的人更莫名其妙的了。”
“是吗!”苦沙弥先生显得有些沮丧。
“前些天他来的时候,一定给你讲了好些和尚们那套老生常谈的吧?”
“唔,他对我说了些‘电光影里斩春风’之类的话。”
“就说‘电光’云云这句吧,那是他十年前就挂在嘴头上的,所以才说他好笑啊。那时候,一提起无觉禅师的‘电光’一句,宿舍里几乎无人不晓。而且,这位先生一着急,就会把说成‘春风影里斩电光’,笑死人了!他下次再来,你不妨试试看,在他有条有理地宣讲时,你一一进行反驳。他立刻就会变得逻辑混乱起来,说话颠三倒四的了。”
“碰上你这样喜欢搞恶作剧的人,谁都得颠三倒四。”
“喜欢搞恶作剧的还不知道是谁呢。我最讨厌什么禅和尚,什么‘开悟’之类的了。离我家不远有个南藏院,南藏院里有个八十来岁的老和尚。前些天下暴雨的时候,一个响雷落在和尚的院内,把院前的一棵松树给劈了。不过,听说那位和尚却泰然自若,毫不惊慌。于是我仔细一打听,原来他是个聋子。那当然泰然自若喽。其实都不过如此。那独仙自己悟道也就够了,可他动不动就教唆别人,真是坏透了。已经有两个人在独仙的影响下变成疯子了。”
“要问是谁,其中一个就是理野陶然哪。他拜独仙所赐,执迷于禅学,竟然去镰仓遁入空门,终于在那边变成了疯子。圆觉寺门前不是有一个铁路岔口吗?他跑到那个路轨上打坐。而且还狂妄地叫嚷要以肉身阻挡对面驰来的火车。好在火车刹住了车,他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从那以后,他居然号称是水火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又跳进寺内的荷花池里,一边咕嘟咕嘟地喝水,一边挣扎。”
“死了吗?”
“这回又是万幸没有丧命,正巧道场的和尚从那里路过,救起了他。但是后来他回到东京后,终于患腹膜炎死了。虽说是因腹膜炎而死,但是造成腹膜炎的原因,是由于在佛堂里吃大麦饭和咸菜的关系,所以说,归根结底,独仙是间接地害死了他。”
“看来,太执着了,也好也不好啊!”主人有些沮丧地说。
“说的是!被独仙坑害的,我的同学里还有一个呢。”
“不得了!是谁啊?”
“立町老梅君呗!此人也完全在独仙的怂恿下,张口闭口胡说什么‘鳗鱼升天’,结果你猜怎么着,愿望成真了。”
“什么成真了?”
“就是终于鳗鱼升天,肥猪成仙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八木是独仙,那么,立町便是猪仙了。没有人比他更贪吃的了。那般贪吃,再加上出家人坏心肠,所以就没救了。起初,我们也没大留意,现在回过头一想,确实好多事叫人摸不着头脑!他一到我家,就说什么:‘有没有炸肉排飞到那棵松树下?’‘在我家乡,鱼糕放在木板上漂在水上呢!’不停地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光说还没什么,竟然还催促我:‘咱们到门外的水沟去挖白薯面点吧!’连我都受不了啦。过了两三天,他终于成了猪仙,被送进了巢鸭疯人院。本来猪没有资格发疯的,全是托独仙的‘福’,他才修炼到那儿去了。独仙的力量真不得了噢!”
“哦?现在人还在巢鸭吗?”
“何止是在巢鸭,他还是个自大狂,大放厥词呢呢!近来说什么立町老梅这个名字太平庸,自号天道公平,以替天行道为己任。可是狂妄啦,你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天道公平?”
“就是天道公平呀!尽管是个疯子,起了个不错的名字。有时他也写成‘孔平’。他说什么世人迷惘,所以定要拯救众生。于是,他拼命给朋友或其他人写信,我也收到了四五封,其中有的写得特别长,因超重,我补交了两次邮费呢。”
“这么说,寄给我的也是老梅写的喽!”
“也给你寄啦?这可太有趣了!也是红色信封吧?”
“嗯。中间红,两边白,与众不同的信封。”
“那信封,听说是特意从中国买来的,据说是因为它体现了猪仙的格言:‘天道为白,地道为白,人在中间乃红色’……”
“正因为疯癫,才格外执着于信封。即便他已然发疯,贪吃的本能似乎依然未改,每封信里必写有关食物之事,甚是奇妙!给你的信里也写了什么食物吧?”
“唔,写了海参。”
“老梅喜欢吃海参的,怪不得呀!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