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三四郎さんしろう(9)
三四郎忍着寒冷,凝望了这片火红片刻。
这时候在三四郎脑里火红地浮现“命运”两字。
三四郎再钻回温暖的被窝里,然后忘却在红色命运中挣扎的人们。
由于与次郎的推荐,三四郎终于还是去了精养轩参加集会。当时三四郎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外褂与会。三四郎的母亲在信里冗长地说明这件外褂是三轮田的阿光她母亲做的,然后由阿光帮他把家纹缝上去的。小包寄达的时候,三四郎姑且试穿了一下,之后便一直搁置在衣柜里了。与次郎知道了直嚷道:“太可惜了,你一定要穿、一定要穿!”一副三四郎如果不穿自己就要拿去穿的口气,于是三四郎索性就把那件外褂拿出来穿了。穿上去一看倒还不差。
三四郎穿着这件外褂和与次郎两个人站在精养轩的门口。照与次郎所说的,迎接客人就应该要这个样子。三四郎并不知道这回事,他根本是以客人的身份赴会的。然而这样一来,这件外褂便显得廉价了。早知道穿制服来就好了。不久会员们一个个来了。每当有人来,与次郎一定会缠着对方和他说说话,好像所有的会员全是他的旧识一样。等客人将帽子和外套交给侍者,走进楼梯旁昏暗的走廊后,与次郎就会告诉三四郎刚才的客人是某某人,因此三四郎认识了不少知名人士。
不久客人聚集得差不多,大约来了将近三十位。广田老师和野野宫也来了。虽然野野宫是个理学家,不过他对绘画和文学很感兴趣,因此原口硬是把他给拖来了。原口当然也在场,他是最早来的,忙着招呼这儿、打理那儿的,不时还会抚弄他那法国式的胡须,好不忙碌的模样。
终于大家都各自入座了。既没有人相让,也没有人相争。广田老师是第一个坐下来的。与次郎和三四郎一起坐在入口附近。其他人都是偶然坐在一起的。
坐在野野宫和广田老师之间的是一位穿着条纹外褂的评论家。他的对面坐了一位叫作庄司的博士。这位就是与次郎口中有力的文科教授。是一位穿着礼服、很有气质的男人。他的头发留得比一般人还长,在灯光下看起来像黑色的漩涡,和广田老师的光头大相径庭。
原口坐在离大家远远的位子上。由于他坐在彼端,因此和三四郎遥遥相对。他的领襟上打着一个宽幅的黑领结,领结的下摆垂在胸前。与次郎告诉三四郎说,法国的艺术家都是打这种领结的。三四郎边喝汤边想,那领结简直就像打在腰带上的结一样。过了片刻,大家便开始议论起来。与次郎喝着啤酒,异于平常的,他一句话也没说。平日爱高谈阔论的他今天显得收敛多了。
三四郎小声地问与次郎:“你不发表点高论吗?”
“今天不行啦!”与次郎答完后,旋即撇过头去,和邻座的男子谈了起来。
“拜读了你的那篇论文,真是受益匪浅。”他向对方如此答谢道。
不过与次郎曾经在三四郎面前把那篇论文批评得一文不值,因此三四郎听了刚才与次郎所说的话后,直感不解。
这时候与次郎又转过头来:“那件外褂很棒啊!你穿起来很好看。”他特别注意了白色的家纹说道。
这时候坐在另一头的原口朝向野野宫说话。他本来就是个大嗓门的人,隔空对话正适合他。刚才一直面对面谈着话的广田老师和庄司教授,这下子怕挡到他们俩的交谈,于是中止了谈话。而其他人也不说话了。集会的中心点就此产生。
“野野宫先生,你的光线压力的实验已经结束了吗?”
“不,还没呢!”
“挺花时间的嘛。我们这些人的工作虽然也是耐力性质的,不过你的工作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绘画的话靠灵感就能够马上画出来,可是物理的实验可没那么容易。”
“灵感是会妥协的。今年夏天我到某个地方,听到两位婆婆的对话。她们谈的是梅雨什么时候结束之类的话题。其中一位婆婆说:‘从前只要打了雷,就是梅雨结束的时候,不过现在可不同啰!’结果另一位就愤慨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谁说打声雷梅雨就会停啊!’所以绘画也一样,现在光靠灵感是画不成的。田村兄,小说也一样吧?”
原口的旁边坐着一位叫作田村的小说家。他说他的灵感除了来自稿件的催促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了。这句话惹得在座哄堂大笑。
后来田村问野野宫说:“光线有压力吗?如果有,那是怎么实验的呢?”
野野宫的回答很有趣。他说是用云母还是什么做成一个薄片圆盘,然后用水晶线将圆盘吊在真空中,用弧光灯呈直角照射这面圆盘,圆盘便会因光线的压力而动摇。
在座的每个人都侧耳倾听。三四郎则想起当初刚到东京时惊讶于望远镜的往事。原来那个腌菜罐里竟有那种装置!
“有水晶线这种东西啊?”三四郎小声地问与次郎。
与次郎摇摇头,问野野宫说:“野野宫,你有水晶线吗?”
“嗯,是水晶粉做的。用气杆的火焰将水晶熔解,再从左右延拉,水晶的细线就完成了。”
三四郎只回了一句“是嘛!”便沉默了。接着开口的是坐在野野宫身旁,穿着条纹外褂的评论家。
“像我们这些人一谈到那方面的学问,完全一窍不通。你一开始怎么会留意到的呢?”
“理论上是来自麦克斯韦[345]的想法,而由列别捷夫[346]实验,获得证实。最近那颗彗星的尾巴应该会被吸引到太阳的方向,然而每回出现的时候,彗星的尾巴总会驱向反方向,于是有人就认为也许那是因为光压的缘故而被吹散的。”评论家似乎相当地佩服。
“能想到那种事是很有趣,想法既大又好。”
“不仅大,而且没有罪,很棒!”广田老师说。
“如果那个想法不正确,也不是罪过。”原口笑着说。
“不,那个推测好像是正确的。光线的压力是圆盘半径的平方,引力则是半径的立方,物体愈小,引力就愈小,而光线的压力便会变强。如果彗星的尾巴是由非常细小的碎片所构成的话,它一定会被吹到太阳的反方向的。”野野宫于是认真了起来。
这时候原口一如往常的口吻说:“虽然没罪,但要计算那可麻烦了。有一利必有一弊。”他的这句话让大家恢复了原来畅饮啤酒的气氛。
“我看物理学家不可能是自然派的吧!”广田老师说。
物理学家和自然派这两个字大大地刺激了满场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