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她说。“他就是这样一个极端派。”
“极端派!我也是这么想的!”古德伦叫道。“可是真的,厄休拉,屋里的每个女人都愿意让他降服。钱蒂·克利尔没在,就连范妮·巴思,那么真心和比利·麦克法伦相爱的人,也不能幸免!我这辈子从没这样吃惊过!你知道,从那儿以后,我觉得我根本是一屋子女人的代表。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我自己,还不如说是维多利亚女王。我一下子成了一屋子的女人。这可真让人吃惊!不过,天啊,那会儿我抓住的可是一个苏丹王——”
古德伦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两颊发热,神情异样,带着莫名的嘲弄。厄休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然而心有不安。
她们得准备吃晚饭了。古德伦真敢穿,下楼时身着一件鲜绿色的长袍,是镶了金线的织锦缎的,围着绿丝绒紧身围腰,头发上箍着奇妙的黑白两色的带子。她真是漂亮得流光溢彩,人人都注视着她。杰拉尔德也正是最英俊的时候,劲头儿十足,神采奕奕。伯金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面带微笑,又带着不祥的眼神。厄休拉是不知所措。这儿似乎有一种吸引力,简直有眼花缭乱的迷惑力环绕着这一桌,仿佛他们比餐厅里的其他桌上的人都鲜亮得太多了。
“你们不喜欢待在这儿吗?”古德伦大声说。“这雪不美妙吗?你们看到它是怎样让一切增色的吗?简直妙极了。真的让人觉得比人类超凡[110]。”
“是,”厄休拉大声说。“可是不也有出了英国的原因吗?”
“噢,当然了,”古德伦也大声地说。“在英国你永远也感受不到这个,道理很简单,在那儿,令人扫兴的人和事永远围着你。我敢说,在英国你真的不可能尽情尽兴。”
她又接着吃东西,过于情绪化让她心绪不宁的。
“千真万确,”杰拉尔德说,“在英国绝对是两码事。不过,也许我们并不需要如此,或许在英国放任性情就像把火种带到火药库边上。要是人人都放任性情,恐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天啊!”古德伦叫道。“要是整个英国真的像烟花那样突然消失了,不是太妙了吗?”
“不会的,”厄休拉说。“烟花都太消沉了,里面的火药都太消沉了。”
“我倒不那样看。”杰拉尔德说。
“我也是。”伯金说。“到了英国真的整个[111]要爆炸了,那会儿,你又会捂住耳朵逃跑了。”
“绝不会的。”厄休拉说。
“我们等着瞧。”他说。
“这不是太妙了吗,”古德伦说。“离开自己的国土,真是谢天谢地。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一踏上外国的海岸,就万分激动。我对自己说:‘走向生活的新生命来了。’”
“别对可怜的老英国太尖刻,”杰拉尔德说。“尽管我们诅咒它,可还是真爱它。”
厄休拉听着这话似乎有玩世不恭的味道。
“我们会爱它的,”伯金说。“可这是该死的别别扭扭的爱,就像是对上了年纪又受可怕的并发症之痛的父母亲的爱,一切都毫无希望。”
古德伦看着他,郁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觉得没希望了吗?”古德伦的话问得很中肯。
可是伯金躲开了,他不愿意回答这样的问题。
“英国真的还有什么希望吗?天知道。它现在的确是太不真实,整个是不真实的集合。要是那儿没有英国人,没准儿还会真实。”
“你觉得英国一定会消亡吗?”古德伦不依不饶地问。这表明了她对伯金回答的兴趣,真是不可思议。或许,她追问的正是她自己的命运。她睁大了阴郁的眼睛死死盯着伯金,好像她能像变戏法似的从他那里套出对未来的真理,就像从占卜术中找出答案。
他脸色苍白,很不情愿地答道:
“唉,除了消亡,还有什么别的前途吗?无论如何,他们那种特有的英国烙印会让他们消亡。”
古德伦着了迷地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你的意思是怎么消亡呢?”她追着问。
“是啊,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改变主意?”杰拉尔德插话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伯金说。“我是一个英国人,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我无法谈论英国,我只能谈论自己。”
“是啊,”古德伦缓缓地说。“你无限热爱英国,无限热爱,鲁珀特。”
“可离开了她。”他接着说道。
“不,不是永久的,你会回来的。”杰拉尔德说着,很明智地点了点头。
“都说虱子会从要死的人身上爬开,”伯金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所以,我离开了英国。”
“啊,可你会回来的。”古德伦冷冷一笑。
“你算了吧[112]。”伯金说。
“他不是为祖国生气嘛!”杰拉尔德给逗笑了。
“啊,爱国主义者!”古德伦带点儿讥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