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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第6章

他早上一醒来，右边肩膀就开始风湿痛。他躺在**颇愉快地想着这件事。潜意识和你的身体联手起来可是威力无穷，它能提供你任何想要的遁词，而且非常高明诚实。他所认识某些为人夫者，每次老婆即将出门拜访亲戚之时，就开始发起高烧，出现感冒症状。他也见过一些强悍的女人，在挥动的剃刀面前稳如泰山，但被问及一些平凡问题时反而晕得不省人事。（“被告是否在警方交叉询问中备受折磨，以致昏迷15分钟？”“她昏倒了没错。”“这不可能是假的，不是吗？医生都说她状况危急，很难救活。这样的崩溃正是因为警察的交叉询问所导致的。”等等）哦，是啊！潜意识和身体总能合作无间地捏造一些事实，而今天它们联手使他远离河流。今天他的潜意识要他去史衮找那里的公立图书馆馆员谈谈。此外，他的潜意识也记得今天是市场开放日，汤米会开车去史衮。因而他的潜意识就开始游说那个一味谄媚的身体，藉由两者的密切合作，把先前肩膀的肌肉疲劳增强到关节无法动弹。

非常干净利落。

他起来穿好衣服，每举一次手臂就抽痛一下，然后他下楼央求汤米让他搭便车。汤米听到格兰特身体不适非常难过，但知道他要一起去史衮又觉得很高兴。他们俩在一起很快乐。这个温暖的春天早晨，格兰特心里充满搜寻线索一贯带来的喜悦，因此等他们都已经到了史衮的郊区，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置身于车内。他被关在车子里。但他非常得意。

他答应汤米，中午和他在喀里多尼亚饭店碰面吃午餐，然后就去找公立图书馆了。他还没走多远，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高地飞行列车应该数小时前才到达史衮。这种火车全年无休，每天夜晚起程，隔天早晨到达史衮。因为火车服务员习惯固定服务于同一班次，隔天与另一批服务员轮班，所以有可能今天这一班高地飞行列车上刚好有摩德·葛雷邱。

因此他改变目标，转往火车站。

“今早伦敦邮件到达时，你在这里值班？”他问一位服务人员。

“不是，早上是拉奇值班。”这个服务员回答。然后撅起嘴巴吹了个口哨，声音响亮得能与火车的引擎媲美，接着头往后倾呼叫远处的同事，然后他继续低头读《号角日报》的赛马版。

格兰特上前去招呼这位慢慢走来的拉奇，问他同样的问题。

是的，拉奇早上在这里当班。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摩德·葛雷邱今天是不是在这班火车上服务？”

拉奇说：“对啊，老家伙是在这班火车上服务。”

“可以请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这个老家伙？”

拉奇看了看车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11点了。

是的，拉奇猜得到葛雷邱现在在哪里。他会在老鹰酒吧等着看有没有人请他喝一杯。

于是格兰特走到史衮火车站后面的老鹰酒吧，发现拉奇说的大致不差，优格确实在那里慢吞吞喝着半品脱的啤酒。格兰特为自己点了杯威士忌，然后看见优格的耳朵竖了起来。

“早安！”他很愉快地对优格说，“自从跟你说完再见后，我钓鱼钓得很开心。”他很高兴注意到优格的脸上亮出希望来。

“我很替你高兴，先生。”他说，假装记得格兰特，“是在泰谷？”

“不是，是突利谷。对了，你那个年轻人是死于什么原因？就是那个我要下车时，你试着要摇醒的那个人！”优格的脸上升起强烈的敌意，掩盖了原先的急切，“你不跟我一起喝？”格兰特再补充一句说，“威士忌？”优格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容易了。优格仍然怨恨那个死人对他造成的不便，因为他甚至得利用休息时间去警局应讯。格兰特心想，这就像应付一个刚学会跑的幼儿一样地简单，你只需摸一下，就可以引导他去你想要的方向。

优格不仅讨厌去应讯，还讨厌整个审讯过程以及每一个和审讯有关的人。在极度的厌恶和两杯双份威士忌间，他提供给格兰特最详尽的细节，包括每个人和每件事。这是格兰特第一次把钱花得这么有价值。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他都参与，从七B在休斯顿首次出现，到验尸官裁决为止。他是所有原始资料的来源，而且提供资料时就像酒吧里打开的啤酒桶。

“他以前曾坐过你服务的班次？”

没有，优格之前从没有见过他，而且很高兴以后不用再见到他。

这一瞬间格兰特的满意一转为憎恶，要再继续听优格讲半分钟就会吐了。他让自己走出老鹰酒吧柜台，去找公立图书馆。

公立图书馆的恐怖真是难以形容：一大栋猪肝红的石头建筑，但相较于刚才和优格的会晤，倒还有精致文明的气息。助理人员很迷人，而管理员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褪色的优雅，领带不比眼镜边的黑色丝带宽。要除去令人厌恶的摩德·葛雷邱的影响，这里是再好不过了。

矮小的塔利兹克先生是奥克尼来的苏格兰人，虽然他自己说奥克尼并不算是苏格兰，但他对苏格兰的岛屿不只有兴趣而且博学。他对格拉达的“歌唱的沙”了如指掌。虽然其他的岛屿也声称他们有歌唱的沙（每个岛在得知邻居有什么新玩意儿时，都希望自己也有，不管那玩意儿是防波堤或是个传奇故事），但格拉达的那一个却是最原始的版本。这些沙就像大多数的海岛一样，位于大西洋边，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远眺提南欧岛，而格兰特先生也许知道，那里就是“盖尔族的天堂”。这是个永远青春的岛。很有趣，不是吗？每个人都会发明出他自己心里的天堂。有的人的天堂是一群美女，有的人是不问世事，有的人是天天听音乐不用工作，有的人是狩猎圣地。塔利兹克先生认为，盖尔人的这个天堂最可爱——青春之岛。

“什么东西唱歌？”格兰特问，打断了塔利兹克先生心里的比较。

“这点很难判定。”塔利兹克先生说。事实上，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说。他自己曾踩在那些沙上，美丽海滨无边无际的纯白沙滩。人们踩上去时沙子真的会唱起歌来，但他个人认为，形容它们发出“吱嘎”之声来得贴切些。另一方面，只要是风势持续平稳的天气——这种日子在岛上并不罕见——地表微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沙子会沿着海滩被风吹起，所以它们真的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