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持戟郎中叫姬不疑,”妫鉴说,“大哥,天下叫姬不疑的人,不就是景宣帝的儿子吗?”
妫樽听了,拨开士兵,走到姬不疑的面前,“你是大景宣帝的次子,姬不疑?”
姬不疑犹豫了一下,“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身份了。”
“你一直在我身边,”妫樽说,“尊为皇子,为什么甘心做一个持戟郎中,是为了找机会行刺我吗?”
姬不疑摇头,“我早已经不是大景皇族,跟姓不姓姬,已经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游走江湖的术士,跟随赵军,做了士兵,活一天是一天罢了。”
妫樽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的风霜,如果不是自己承认是景宣帝次子,谁也不会相信他的真实身份。
妫鉴看向了干阙,“二哥,大哥御驾亲征,身边的禁卫,都是二哥你亲自在军中挑选,为什么看错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
干阙听了,立即跪在妫樽面前,“是我失职,请圣上治罪。”
妫樽摆摆手,示意妫鉴放过少都符和徐无鬼。
妫鉴仍不放心,干阙下令军士收起兵刃,自己站到妫樽和少都符三人之间。干阙对妫鉴说:“我信得过少先生和徐先生,刚才大家也都看到,少先生突然癫狂,并非本意。不过这位姬先生,身份可疑,先拿下。”
妫鉴还要说什么,妫樽手指向妫鉴,“不说了,我也信得过少先生。”
妫鉴看了看少都符和徐无鬼,转头对妫樽说:“大哥是不相信这两人会受郑茅的指派来行刺。战场之上,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怎么能不小心。”说完,整顿身上的甲胄,大踏步走出王帐。
妫鉴离开之后,虽然妫樽对少都符仍旧信任,干阙为防万一,刻意让禁卫分别站立在妫樽和少都符身边,只是不再手持兵刃。
徐无鬼对妫樽说:“陛下刚才说过,找少兄来这里,是有他事相求,看来就是这个锦盒了。”
妫樽说:“不错,就是这个锦盒。”
干阙听见徐无鬼与妫樽对答,眼睛看向仍旧放在妫樽身前的锦盒,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妫樽看了看四周,知道王帐内已经不能再与少都符、徐无鬼谈议此事,只能暂且按下。
少都符说:“陛下召我相见,现在我也来了,我有话想问陛下。”
“说吧。”妫樽道。
“陛下是下定决心要攻打建康?”少都符问。
“我筹备了足足两年,”妫樽回答,“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徐无鬼踏上一步,旁边的军士警惕地伸手拦住徐无鬼。
徐无鬼远远看着妫樽,“陛下攻不下建康。”
妫樽笑起来,“如今建康的皇帝比景宣帝之时更加昏庸无道,景朝的精锐尽在北府军,北府军却驻扎在寿春,我实在是想不出,寿春城破之后,我有什么道理攻不下建康。”
“建康有李冰真人九龙天一水法,”徐无鬼说,“建康在长江之滨,占据水势,较之洛阳四象木甲术更加坚固,可是陛下有与篯铿匹敌的强大术士吗?此为地势。当年大景三王之乱,自身分崩离析,如今大景定都建康,天下的汉人豪杰得到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入建康勤王,此为人和。”
妫樽听了,偏了偏脑袋,“徐先生接着说。”
“大赵倾尽全力南下,现在洛阳必定空虚。”徐无鬼看着妫樽的眼睛,缓缓地说,“陛下与凉州的匈奴秃发腾单于有互不相犯的盟约,如果陛下一鼓作气攻下建康,这个盟约当然作数。但万一陛下一时攻不下建康呢?”
妫樽的脸色变得凝重。
徐无鬼接着说:“大赵军马强盛,沙亭军天下无敌,不过只擅于陆战,而建康在长江之南。我看陛下从洛阳千里而来,除了舳舻,似乎并没有带来一片舢板。即便陛下就地打造船只,也至少需一年之期。这一年,陛下能保证蜀地的牛寺,不与秃发腾单于联合,共同东进洛阳?这就是天时不与陛下了。”
妫樽看了看干阙,干阙对徐无鬼说:“徐叔父,你凭什么说我大赵没有船只?”
徐无鬼微微一笑:“我知道,妫辕皇帝当年放过了大扶国王曹阿知,曹阿知在矮国,水兵船舰精良,看来你们是与曹阿知有了联系。”
干阙说:“徐叔父,看来是什么都知道。”
徐无鬼苦笑着说:“这些年,我游历天下,多少还是见识了一些事情。”
妫樽说:“景朝的水师,当年以楚王的水军为主力,可是我记得楚王的水军和船舰,在白帝城一战,被卧龙任嚣城先生几乎全军捣毁。景朝皇帝昏聩,这三十年,也只重建了数百艘船舰。而水师多年来疏于训练,似乎早已不复当年楚王水军的威势。”
徐无鬼想了一会儿,看看四周,“支益生支兄可在陛下营中?”
“不在。”妫樽说,“听说支益生去了西域天竺,不会再回到中原。”
“他会回来的。”徐无鬼说,“可是支益生不辅佐陛下,陛下就攻不下建康。因为曹阿知的战船,根本就无法到达建康!”
干阙走到妫樽身边,轻声耳语几句。
妫樽面无表情,对徐无鬼说:“徐先生知道?”
“我当然知道,”徐无鬼说,“曹阿知应该在十天后,与赵军在建康长江北岸会合,可是现在曹阿知的战船根本就出不了矮国的海岸,一直在避风港里躲避暴风。当暴风停歇后,东南信风就会到来,一直吹到来年。陛下等不到明年春天,陛下的军粮不足以支撑到那个时候。更重要的是,陛下认为秃发腾单于观望了一年之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