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句,含有两义。(一)不可思议,是说法身,亦即是体。不可称量,是说报化身,亦即相用。合此两句言之,为备具体相用三大之性德,亦名理体。若将性德细分之,则惟法身之体,名为性之体。报化身之相用,则名为性之用。因其是性具之用,故可浑而名之曰性德,曰理体也。此等名义,每有未能彻了者,兹乘便一言之。“无边”,是说修功,谓离四句也。合之上两句,为性修对举。“功德”二字,功谓一超直入之修功,德谓体用圆彰之性德。总以明是经教义有理事双融,性修不二,一超直入,体用圆彰之功德也。(二)不可思议、不可称量义同上。但前约备具三大之性言,以与无边之修对。今则分而明之。不可思议,可约性体言。不可称量,可约性用言。无边,泛指一切。利益众生为功,长养菩提为德。则“无边功德”四字,是专约利他言。若对上性用说,此即所谓用之用也。总以明是经教义,有证体起用,遍满无边法界,利益众生,同证菩提,无量无边之功德也。
此处则先说不可称量,继说无边,后说不可思议,与上文完全倒换,一不同也。且不曰“不可称量”,乃分开而倒说之,曰“不可量,不可称”,二不同也。又不但曰“无边”,复添一“有”字,而曰“无有边”,三不同也。“不可思议”则仍旧,如是等处,其义精绝。
当知体相用三大,从来不离,其惟一湛寂,绝名离相,而为相用之本者,则名之为体。与相、用迥然不同处,甚易明了。若相、用二者,却是分而不分。盖报化二身,皆由性具之用大所现。正因其能现报化身,故名用大也。而性具之无量净功德所谓相大者,即附于报化身而形诸外,故曰分而不分。此上文所以合而说之曰“不可称量”。此理细读《起信论》,便可了然。
然而相用虽分而不分,亦复不分而分。故报化二种身,不但所现之相,所起之用,各各不同,而修因时所发之心,亦各不同(因行是同,但因心不同,下当言之,须细辨明)。正因其发心不同,故所现之相,所起之用,各各不同也。盖报化之相用,虽皆由于修离相之六度万行,福慧具足,而后成就。(此明其因行同。)然而报身是由发广大无尽之愿,知得六度万行,缘生即空,而能增长福慧,达到彼岸,誓必一一修圆所获之果也。化身亦由发广大无尽之愿,知得一切有情,生本无生,而犹执迷不悟,未出苦轮,誓必一一度尽所获之果也。(此明因心不同也。)以不同故,所以此处又分而说之。正因其分而说之,便可悟知此处是约修因说,与上来合而说之以明修因克果者,其事理便大大不同矣。
又由上说之义观之,可知欲成福慧庄严,相好无边,不可称之报身。必当发广修六度万行,乐集一切善法行之深心矣。故本经启口便说“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乃至处处以布施与离相对举说之也。今曰成就不可称,明信心不逆,即是已发非言语所可形容之深心也。试观五百岁忍辱及歌利王事,此等难行苦行,岂言语所可形容。忍度如此,余度可知。故非先发大悲心以为之基,深心决难发起。而不发深心,又何以成就大悲心乎?所以经中先言不可量,即接言不可称也。首举不可量不可称为言,尤含要义。盖般若是明空之法门。此金刚般若唯一主旨,亦在应无所住。无住即是离相,离相即是观空。然而开经却先令广度众生,勤行布施者,正明空观不离实行,般若不离诸度别有之义,此之谓第一义空。今此人发心,亦复如是。大悲心、深心与直心同发,正是实行经中所说,故曰信心不逆。
当知初发心时,尚未断念,正在生灭门中。故虽直心、深心、大悲心三心并发。然只有向生灭门中,精进勤修不著相、不坏相、普利一切之六度,则既与备具体相用三大之性德相应,复为成就报化二身之正因。不致偏空,有体无用。且无始来妄想,非历事练心,亦决不能除。此皆学佛之紧要关键,千经万论,皆是发挥此理。而般若言之尤精。务当领会,务当照行者。
然而一面向生灭门中,实行六度;(六度等皆是缘生法,故是生灭门摄。)一面急当微密观空,以趋向真如门。不如是,则执不能遣,相不能离。不但不能断念以证法身之体,报化二种身之相用,便无从现起;(必证体方能起用。)且住相以行布施六度,如人入暗,一遇障缘,必致退心,如上忍辱一科所明。故紧接曰无有边。
于“无边”中,加一“有”字,精要之至。上文云“无边”者,明其四句皆离也。当知妄想未歇时,起念便著,著便有边。所谓有边、无边、亦有亦无边、非有非无边,一念起时,于四句中必著一句。故欲得不著,必须无念。今曰“无有边”者,是明其尚未能绝对无,但能以无字对治其有边耳。盖言是人正在无住离相上用功,以求证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不可思议之法身性体。故接曰不可思议。性体无变无异,故此语亦复仍旧以表示其不变不异。将“无有边、不可思议”合读,正是发离一切相,以正念真如之直心也。三心齐发,是为信心不逆。既于此经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有利益众生之功,长养菩提之德。何以故?因其能行一超直入之修功,求证体用圆彰之性德故。无论僧、俗、男、女,但能信心不逆,莫不如是成就。故曰“皆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成此三心齐发之功德,方足以绍隆佛种。故接曰“则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为”者,便是之意。若是当来得成,今尚未成者,何云便是耶?合上说种种义观之,足证妄加一得字,显违经旨矣。
(寅)次,反显。
“何以故?须菩提!若乐小法者,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
此科文字,乍观之,似无甚紧要,实则字字紧要。其中含义精深,头绪繁重。盖得此一科,上说诸义乃更圆满,可见其关系紧要矣。《华严经》云:“剖一微尘,出大千经卷。”兹当一一剖而出之。
“何以故”句,不但承上科,直与立喻一科以下一气相承。此其所以头绪繁重也。“小法”,谓小乘法,兼指不了义法。正是无上深经反面。“乐小法”,又是闻此经典信心不逆之反面。故曰反显。谓藉反面之义,显正面之义也。
“乐”者,好乐,契合之意。即不逆之所以然。因其好乐契合,所以不逆也。著我之见,即是我执。既有我执,种种分别随之而起,故曰“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此极斥小乘语也。从来皆谓小乘我执已空,但余法执未除耳。今直斥之曰著我见,殊令小乘人颓然自丧,悟乐小之全非矣。此真实语,并非苛论。盖小乘已空我见之粗者,即执五蕴假合之色身为我之见,此其所以不受后有也。然因其执有我空之法(即指五蕴法),故谓之法执。当知我空既未忘怀,谓之法执可,谓之我见未净亦无不可。此前所以云“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寿”也。又复执有我空,即堕偏空。偏空即是取非法,是执非法以为法也,仍为法执。此前所以又云“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寿”也。故今直以著我见斥之。痛快言之,心若有取,谁使之取耶?非他人,我也。故无论取法、取非法,皆为著我,此前所以云“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也。不过较之凡夫我执,有粗细之别,何尝净绝根株哉。世尊言此,乃是婆心苦口,警策乐小法者,急当回小向大之意。
此外别含深意,有二:
(一)前来皆云“我相”,至此忽云“我见”,见之与相,同耶异耶?答:同中有异。无论著见著相,著则成病,是之为同;然因有能取之妄见,乃有所取之幻相。故著见,是著相病根,是之谓异。由是观之,但知遣相,功行犹浅;必须遣见,功行乃深。何以故?妄见未除,病根仍在,幻相即不能净除故。此经前半部多言离相。相即是境,故总科标名曰约境明无住。后半部专明离念(念,即见也),念起于心,故总科标名曰约心明无住。此是本经前后浅深次第。今于前半将毕时,乘便点出“见”字,以显前后次第,紧相衔接。并以指示学人,修功当循序而进,由浅入深。此为世尊说“著我见”云云之深意,一也。
既乐小法,于此深经,机教不相应。如世尊将说《法华》,五千比丘群起退席,不能听也。执见既深,听亦何能领受?听且不能,遑论读诵?受既不能,从何解说?故曰:“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以上就本科明义已竟。
所谓反显者,显何义耶?显经功耳。前云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又说缘起胜、荷担胜两科,皆所以显经功也,可谓无义不彰矣,何须更显?虽然,恐闻上来所有言说,或有未能融贯,以致卑劣自安,怀疑自阻,则经功虽胜,彼将向隅矣。佛视众生,如同一子。亟欲一切众生皆能读诵,皆能信心不逆,依教奉行,皆能荷担如来无上菩提,故又自作问答,用反面之言词,显正面之义趣。虽是彰显上说之种种义,其实皆为显是经之功德。盖上之正显,是直接显之。今之反显,则间接显之也。
“何以故”句,自问之词;“若乐小法者”云云,自释之词也。问意有三:
(一)问:何故但言能持能说之功德,而不及信心不逆者耶?此盖闻最初显胜中所说,未能彻了,故发此问,以为能持能说,其为信心不逆可知。但前云“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受持广说?观此语意,是不待持说,已有胜福矣。今明成就功德,独不及之,不知其福究竟若何?故以“乐小法”云云释之。若知得好乐小法,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解说,可知既是好乐此经,其必能持能说也明矣。当知前云“信心不逆,其福胜彼”,是因其发决定持说之心,故发心便能胜彼。若不能持说,岂得曰信心不逆?前曰“何况”者,明其发持说心,便有胜福,何况已持已说,岂不有胜福耶?非谓发心与持说,其福不同也。然则上科虽只言能持能说之福,已将发心之福,并摄在内矣。此释着重“乐小法”句,如此显义,是教人应当发心依经实行。则发此心时,便是荷担如来无上菩提。以经中所说,乃成佛之心要故。视彼乐小法者,其成就之大小,岂可以同日语哉。
(三)问:真如无相,以一切法,不可说不可念故,名为真如。今虽三心齐发,正念真如。然犹未能无念无相,何故遽许为荷担如来耶?此盖闻长劫命施之菩萨,福犹不及,不无怀疑,故发此问。以为长劫命施,虽以无般若正智故,其福不及,然而已是菩萨;信心不逆,虽以受持此经故,其福胜彼,然而犹是凡夫。信根既未成就,保无退心时乎?故以“著我见”云云释之。若知得人我见、分别心,未能除净,是因其好乐小法。则知能于无上大法好乐不逆者,其人我见、分别心,终能净尽,决定无疑。所以者何?熏习胜故。既已趋向真如,现虽未能断念,得无上菩提。当来必得故,何疑之有?(故下文云当得阿耨菩提。)此释着重“著我见”句,如此显义,是的示学人欲除我见等虚妄相想,非于此一切无住之金刚般若信解受持,必不可能。以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故。古佛既皆如是,今佛亦决定如是也。总而言之,世尊因防未深解义趣者,于上来所说,不能贯通,必生障碍,故说此科,从反面显出种种道理,使上说诸义,更加圆满,本经之殊胜,更加鲜明。俾得共入此门,同肩此任,皆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此特说此科之宗旨也。不然,上说三要,已将胜彼之所以然彻底说了,何必再说乎?试观“乐小法、著我见、听受”诸语,来得突兀之至,便可悟知如是诸语,其必与上说者深有关系。若视此科仍为显明其福胜彼而说,则此诸语,便不能字字精警,皆有著落,世尊又何必如是说之哉!
(子)三,结显经胜。
“须菩提!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则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
“恭敬”二字是主亦是总。恭敬者,虔诚也,即一心皈命之意。盖三业以意业为主。若但澡身净口,而妄想纷纭,不能一心,尚何清净之有!故首当摄心归一,不向外驰,是谓恭敬。必恭敬乃能清净也。恭敬是主者,恭敬即表意业虔诚,故是三业之主也。“作礼”,如合掌顶礼等,此表身业虔诚。围绕经行,亦作礼之一式。围绕时,或称念圣号经名,或唱梵呗,赞扬功德,此表口业虔诚。亦可作礼围绕,皆以表身业。花、香、云散者,古时天竺,每以花朵或香末,只手捧掷空中,以表敬意。我国则多插花于瓶,焚香于炉,亦是一样表敬。散花香时,必申赞颂。如今时上香必唱香赞,礼忏时手捧花香,口唱愿此香花云云云。此表口业虔诚也。身、口、意,三业皆应虔诚,以表恭敬。故恭敬是总。
凡是供养必用花香者,此有深意。花所以表庄严,故佛经亦取以为名,如《华严经》。香所以表清洁,如曰戒定真香。又以表熏习,表通达,如曰法界蒙熏。总之,花为果之因,故散之以表种福慧双修之因,证福慧庄严之果也。香为佛之使,故散之以表三业清净,感应道交也。
反之,若于此经或毁谤,或轻视,或浅说妄说,其罪业之大亦可知。观“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云云,则学佛人应在在处处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也亦可知。不然,不能在在处处有此经矣。而如今之世,尤应广为宏扬,令在在处处皆有此经。则在在处处,皆有三宝加被,天龙拥护,即在在处处,皆获安宁矣。今虽未易做到,然有一妙法。其法云何?发起大心,日日为在在处处读诵,求消灾障。岂但在在处处,可获安,且在在处处众生,亦必不知不觉,发起信心。此等感应,真实不虚。何以故?一真法界故。一切众生同体故。冥熏之力极大故。此经功德殊胜,为十方三宝所护持,一切天龙所恭敬故。且人能如是行之,便是舍己利他;便是已开道眼;便是观照一真法界;便是行利益一切众生之离相布施;便是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便为荷担如来。我佛世尊便为授记,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其效力之大小迟速,全视当人观行之力如何。今日坐而言者,明日便可起而行。诸善知识,勿忽此言。
(壬)次,约灭罪显。分二:(癸)初,标轻贱之因;次,明灭罪得福。
(癸)初,标轻贱之因。
“复次,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
“复次”之言,是明复举之义,虽与前义有别,然是由前义次第生起,或虽非前义生起,而与前义互相发明,必须次第说之者,则用“复次”二字以表示之。若但为别义,与前并无上说之关系,不用此二字也。
此中复举之义,与前义关系之处有三:一,约三要言。二,约生福言。三,约供养恭敬言也。
(一)约三要言者,前云以要言之,其下列举教义、缘起、荷担三项,以说明其福胜彼之所以然。然三要中,实以教义为唯一之主要。何以故?因教义殊胜,而后缘起、荷担乃成殊胜故。然则教义既殊胜如此,其功德岂止如上所说之生福已哉?并能灭先世重罪,得无上菩提。故复说此科显之。
(二)约生福言者,上明所生之福,为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即是荷担无上菩提。然而荷担菩提,犹是造端,证得菩提,方为究竟。当知成就荷担功德,便能胜彼菩萨者,以其将由荷担而证得故也。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正以其能令信解受持者,证得无上菩提故也。且欲证得菩提,必先消其夙障。而是经教义为最能消除三障者。所以能令证得无上菩提者在此。总之,消除三障,福德方为圆满;证得菩提,福德方为究竟。惟此经有此功德,故须复说此科以显之。
“先世”有两义:一指前生。前生者,通指今生以前而言,非但谓前一生也。一指未持说此经以前,三十年为一世。谚亦云“前后行为,如同隔世”是也。下科之“今世”亦然,一即今生,一谓持说此经之后。“恶道”者,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也。所作之罪应堕恶道,其重可知。盖指五逆、十恶、毁谤大乘等言。“应堕”者,明其后世必堕,盖罪报已定,所谓定业是也。
此中要义有三:
(一)凡人造业,无论善恶,皆是熟者先牵。谓何果先熟,即先被其牵引受报。故此科所说前生造恶,今生未堕,待诸后生者,因其前生造有善业,其果先熟。或多生善果之余福未尽,而恶果受报之时犹未到,所以今生尚未堕落者,因此。然而有因必有果。若非别造殊胜之因,速证殊胜之果者,定业之报,其何能免!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是也。“应堕恶道”句,正明此义。古德云:“万般将不去,惟有业随身。”此言万事皆空,惟有因果在。由是观之,人生在世,有何趣味?真如木偶人做戏,被业力在黑幕中牵引播弄。若非摆脱羁绊,则上场下场,头出头没,做尽悲欢离合,供旁观者指点,自己曾无受用,曾无了期,不知所为何来也。又观本科所说,可知凡论因果,必通三世观之,乃不致误。盖人之造业,纯善纯恶者少,大都善恶复杂,因既不一,果遂不能遽熟。所以必应通观三世,方能知其究竟耳。
(二)造业,业障也。堕恶道,报障也。而是人先世不知罪业之不可造,惑障也。惑、业、报,亦谓之烦恼、业苦。名惑为烦恼者,惑于我见,故生烦恼。名报为苦者,约凡夫说也。明凡夫之报,虽大富大贵,乃至生天,到头免不了一个苦字也。此惑、业、苦皆名为障者。凡夫不知此三,皆是虚妄相想,自无始来至于今日。执迷不悟,遂被此三,障其见道,障其修道,障其证道,故谓之障也。所以学佛唯一宗旨,在于除障。所有小乘、大乘、最上乘一切佛法,一言以蔽之,曰:“除三障”而已。此科先明三障,以为下科除障张本。
(癸)次,明灭罪得福。
“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