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通本有“是名忍辱波罗蜜”一句,此是明清间人所加,见乾嘉时孙氏刻本。其注语云:“古无此句,然据理应有。”殊不知此处但说非者,正为下文阐明忍辱若不离相,忍辱法门便破坏无存作张本,以显必不能离般若之义。若忽加一“是名”句横梗其间,下文“何以故”句如何接得上?故著此一句,上下文气,便一齐松懈,反将经中旨趣,一齐隐晦。而云据理应有,不解所据何理也,真无知妄作也。当知佛所说法,岂可滥自增减,胆何其大!即令流传有误,亦必须确有考证。且所考证者,更要义意实是完美精当,方可据以校正,岂可明知为古本所无,而任意加之乎?凡欲刻印经书作功德者,不可不知此理。若此人所作,不但无功德,其罪过甚大。因自凭私臆,擅改佛说,误法误人故也。此事可为千古炯戒,故不惮恳切言之。
梵语羼提,其义则为安忍,亦曰忍辱。安忍是总名,忍辱是别名。忍者,忍可,谓一心正受也。安者,安住,谓其心不动也。辱者,毁辱,即虐待之意。今先说总名之义,则别义自见。
人必能忍,而后其心安住不动。若为所动,便不成忍。故一言及忍,便含有安住不动之意在。学道人在在处处,时时刻刻,皆应心安不动。故无论行何事,遇何境,修何法,皆应一心正受。约出世法言,凡修一种法,而能正受安住,即名为忍。如修诸法本不生观,而得妄念不起,是其心已正受此法而安住不动矣,故名之曰无生法忍。亦名证无生,或悟无生。证字是形容其忍可,悟字是形容其心安理得也。约世间法言亦然。如曰“富贵不能**,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此即古人所谓坚忍。威武不屈,非谓顽强对抗,乃是身可杀,志不可夺之意。志不可夺,便是心安不动。此即所谓忍辱也。此与富贵不**,贫贱不移,皆是表其心安于正,不为所动也。故曰坚忍。由是观之,可知安忍是统括一切之名。所谓无论行何事,遇何境,修何法,皆当正受安住是也。而忍辱则安忍中之一事耳。故曰安忍是总,忍辱是别。要知凡举忍辱为言,是意在以偏概全,以别明总。何以故?世间最难忍者,莫过无端受辱。此尚须忍,其他可知故。经论中,或用总名,或用别名,殊不一律。大约玄奘、义净两法师所译,皆曰安忍。他人译者,多用忍辱。每有人疑是两法,或议其优劣,实则总别虽若不同,而用以显明正受安住之义,则无不同,正不必于此等处分别优劣。兹乘便详释两名之义,以便贯通。
(寅)次,引证。分二:(卯)初,引本劫事;次,引多生事。
(卯)初,引本劫事。
“何以故?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瞋恨。
“何以故”者,自己设问忍辱应离相之故也。引事实者,欲以证明忍辱必应离相也。歌利王事,即在本劫。本劫名为贤劫。以有千佛出世,一切贤圣甚多,故得此名。
劫字有两义:(一)谓极长时间,(二)谓劫难。今是初义。所谓本劫者,指大劫言。每一大劫,分为四中劫,名成住坏空。世界之有成住坏空,犹众生之有生老病死也。每一中劫,又分为二十小劫。每一小劫中,众生寿命极短之时,大多数只有十岁。此时众生恶极,生活苦极,养生之物,几皆不生,所生者皆害命之物。是皆恶业所感也。故此众生之数,亦复少极。经言彼时南赡部洲人数,共不过一万而已。苦极思善,渐渐回头,寿命亦渐渐增长。然增长甚不易,以其回头向善,并非猛晋,乃是渐渐趋向为善之途耳。大约经过百年,始增一岁。由是逐渐增长,至普通寿命有二十岁时,已经过千年之久矣。众生见为善之能得善报也,于是为善者日多,养生之物,亦渐繁殖,人数亦渐渐加多,每百年增一岁。每百年增一岁,增至普通寿命有八万四千岁时,增至极处矣,亦快乐至极处矣。乐极又复生悲,因善心渐减故。于是每百年减一岁。每百年减一岁,减至十岁,减至极处矣。又复回头向善而增,则入第二小劫矣。而其一增一减,仍复如是循环。劫劫皆如是,照每百年增一岁,从十岁增至八万四千岁,又每百年减一岁,灭至十岁。依此推算,每一小劫之时间,为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八十小劫为一大劫,则一大劫之时间,为十三万四千二百八十四万年。然骤视之,虽曰十三万万余年,其实成劫时,世界尚未完成,坏劫时,世界已渐渐坏,其时世上纵有众生,其苦可知。至空劫时,尚无此世界,安有众生?经言,世界逢坏劫时,佛以神力,移此世众生于他方世界中也。仅仅一个住劫,是完整之世界,然又除去减劫之一半,其寿命增长,众生安乐之时间,不过住劫中之增劫,一万六千七百九十八万余年耳。纵令高寿八万四千岁,终不免生老病死之苦。细思此世,有何可恋!故今乘便将此世状态详细一说,大众速速觉悟为妙。
“昔”者,往昔,明其为夙世之事也。其时,世尊正现菩萨身,行菩萨道。“为”者,被也。“歌利”,梵语。经中或曰迦罗富,或曰迦陵伽,或曰羯利,皆是此人。译义则为恶王,犹中国之称昏君也。歌利时为南天竺富单那城之王,为人暴虐,好行惨毒之事,故得此恶名。彼时菩萨为众生故,在山坐禅。一日,王率采女,野外游览,倦而少憩。诸女采花,因至坐禅之所。菩萨为欲断彼贪欲,而为说法。王忽仗剑寻至,怒责曰:何将幻术,诱我诸女?菩萨曰:我持净戒,久无染心。王曰:汝得阿罗汉果耶?曰:不得。曰:汝得不还果耶?曰:不得。曰:汝今年少,既未得果,则具有贪欲,云何观我女人?答曰:虽未断贪欲结,然心实无贪。曰:仙人服气食果者,见色尚贪,况汝盛年?答曰:见色不贪,不由服气食果,皆由系念无常不净。曰:轻他诽谤,云何得名持戒?答曰:有妒为谤,无妒非谤。王曰:云何名戒?曰:忍名为戒。(由此可知,非一心安住于戒,不名持戒矣。)王即以剑断其手足耳鼻,曰:忍否?答曰:假使大王分我残质,犹如微尘,我终能忍,不起瞋念。群臣争谏,王怒不息。时四天王雨金刚砂。王见恐怖,长跪忏谢。菩萨发愿:若我实无瞋念,令我此身平复如故。作是誓已,身即还复。更发愿言:我于来世先度大王。是故我今成佛,先度憍陈如,盖此王乃憍陈如之前身也。此事见《大涅槃经》、《毗婆沙论》,而详略不同,今会而引之。本经所云“割截身体”,正指剑断耳鼻手足言也。
前言“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则今言“无我相”云云,即是显其不著忍辱法相也。不曰无忍辱相,而曰无我人等相者。因无我人等相,方能不著忍辱相。以明分别我人,是取相之病根也。无我人等分别,便是心安不动,乃能任其割截,忍此奇辱。故曰:“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尔时,犹言彼时,即昔被割截之时也。当知忍此奇辱,他人见之云然耳。菩萨尔时若无事然,无所谓辱不辱,忍不忍。此之谓忍辱非忍辱。见到忍辱非忍辱,正是般若正智。故能内不见能忍,而无我相。外不见所辱,而无人相。菩萨坐禅,本期证道以度众生,今则任人割截,是并此事而忘怀,置生死于度外矣,故曰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此因菩萨具有般若正智,则通达一真法界。一真法界中那有人、我、生、佛、生、死等一切对待之相?故尔四相皆无。四相皆无,则万念俱寂,何所谓辱,何所谓忍乎。去而后方能忍此奇辱也。知此,则知一切行门,非仗般若不能成就矣。知此,则知一切修行人,非仗般若不能无挂碍,不能得自在,不能到彼岸矣。故曰“一切诸佛及无上正等觉法,皆从此经出”也。故曰“随说之处,一切天人皆应供养,经所在处,即为有佛,若尊重弟子”也。故“凡闻而信解受持,为他人说,乃至一四句偈等,皆得成就希有,得无量福德”也。世间之人,纵令未能人人如是成就,但能人我分别之见少少轻减,则斗争亦必减少,世界当下太平,安居乐业矣。所以般若是佛教的真精神,是无上法宝。一切众生皆应顶戴恭敬,读诵受持,不可须臾离者。
或曰:彼时发愿平复,便能平复如故,必有神通,故能忍受苦痛耳。岂凡夫所能为。此说大谬不然,乃是邪见,不可不辩。当知纵得神通,能受苦痛,假使瞋心一起,亦必不能忍受矣。何以故?神通与瞋心无涉故。虽具足贪瞋痴如邪魔者,亦能得通故。所以佛法不重神通者,因此。佛菩萨虽亦有时显现神通,乃用以表法,或藉以感化顽强障蔽之众生,不得已而偶一行之。修行时并不注重乎此。
且本经引此故事,意在明无上菩提,以大慈大悲为根本,则必须离人我等分别之相,使其心一念不生,安住不动,然后乃得恩怨平等,成就大慈悲定。此定成已,然后乃得,虽遇极大之逆境恶缘,不生瞋恨。瞋恨毫无,然后乃得普度众生,满菩提愿也。何以故?众生刚强难度故。故菩萨之修忍行,意在于此,岂但有神通力者所能梦见。不然,如下文所云:“一日三时以恒沙身命布施。”此人具有绝大神通可知矣。此人不惧苦难,亦极难能矣,然而不如闻此经典信心不逆者,何耶?正明其若不信解受持般若法门,分别心必不能遣净。分别心未净,便是未达一真法界,证空寂之性体,则决不能成就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纵能舍无量无边数身命,仍为有漏,仍防遇缘而退。何以故?未达一真而空寂,便是无明未断,则其信根,尚未成就故。然则有神通力者,纵能忍辱,其与菩萨之所以能忍辱者,根本上完全不同,岂可相提并论?故此下更引多生之事,以证忍辱之非易。非久久修学般若,得大空三昧,正恐忽遇极大逆境恶缘,瞋心少动,尽弃前功。所以持说此经其福过彼舍恒沙身命者,其理在此。总以明不修般若法门,不能离一切相,契第一义空。终不能成就大慈大悲之菩萨耳。如是知者,乃为正知。如是见者,乃为正见。
至于发愿平复,便得平复如故,则有三义,一层深进一层。(一)佛加被故。所以有愿必满者,因此。(二)大慈悲故。所以蒙佛加被者,因此。试观割截之后,乃发愿来世成佛先度大王,可见所以无一丝瞋恨者,由其已得大慈悲定耳。定云何得?无分别心故也。(三)心清净故。所以无分别心,得慈悲定者,因此。
盖修学般若,观照一真法界,无相不相,功行深醇,一心清净。心清净故,法界清净。此时悲愿之力伟大无边,有愿即成。谓之诸佛加被也可,谓之唯心所现也可。何以故?已证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故。如曰神通,此正佛门大神通,所谓漏尽通是也。岂彼有漏之通,所可同日语哉!
由是观之,上文虽但说非忍辱波罗蜜,即含有是名忍辱波罗蜜之意在内。可见佛之说法,说在此面,意透彼面,面面俱圆也。又可悟得,凡则非是名双举之处,语虽平列,意实侧重则非边。此义换言以明之,更可了然。前不云乎?则非是约性说,是名是约相说。然而性是本,相是末。有本方有末,因空乃现有,故知当侧重则非边也。故离法相正是离非法相也。此即前言佛法以般若为主者,以空为主之意。何以故?性体本空寂故。此佛菩萨所以以大空三昧为究竟也。所以无智无得,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仍无智亦无得也。何以故?少有所得,是仍未得故。
佛言“应生瞋恨”,不但为阐明上来所说之义已也,尚有要义不可不明。当知瞋恨为修行人之大忌。世尊为欲警戒发菩提心者,无论在何时,遇何境,修何法,皆断断不可生瞋,姑就忍辱以说明之耳。其就忍辱说者,因忍辱极易生瞋,以及瞋心一生,忍行便破,此等事理,人所易晓之故。就易晓者说以为例,俾得会通一切,此佛之微意也。不可误会但是忍辱不可生瞋,其他便无妨也。
何谓瞋恨为修行之大忌耶?因瞋恨正与菩提冲突故也。菩提者觉也,平等也,慈悲也。而瞋恨之生,由于事之不如己意,便是著我,尚何平等之有!世事莫非梦幻,如意不如意,何必认真。此而不知,尚何觉悟之有?其违反慈悲,更不待言。故瞋心一起,菩提种子,便完全销灭。修行人忘失菩提,轻则懈怠废弛,重则道心全退。纵令未退,然以瞋心行之,决不能成正果。佛言:“忘失菩提心而修诸善,魔所摄持。”普贤菩萨说:“菩萨过失,莫甚于瞋心者,以前所积功德,虽多如森林,瞋火若生,一齐烧尽。”皆见《华严经》。可不惧哉!可不惧哉!当知贪瞋痴三毒,痴为毒根,痴即无明也。因无明故起贪瞋。而贪瞋二毒,瞋毒之为祸尤巨。何以故?其性暴烈,不发则已,发则虽尽反以前所为,亦不暇顾及。故修行人当痛戒之。佛说此经,为开众生正智,治痴也。开经便说布施,治贪也。而瞋犹未言,故特于此补发之。前曰行布施应无住法,今曰生瞋恨由有四相,皆所以显明非开般若正智,药其著相之痴,贪瞋无由可除也。应生者,势所必至之意。一著相,势必生瞋。一生瞋,势必所修尽破。然则修行人,非学般若,令其在在处处,时时刻刻,心如虚空不可矣。此佛说此科之本旨也,岂第忍辱应然哉!
学佛人能见及此者,曰开道眼。道眼若开,急当养其道心。云何养耶?当令心如虚空,超然尘表。如虚空者,不住相是也。经言:“施不住相,福如虚空。”其意正令离相,俾心如虚空耳。必须生空、法空,而后心空。生空者,非谓无我人众生也,但不著其相;法空者,非谓无法,应行之法,仍一一如法而行,但行若无事。行施而忘其为施,行忍而忘其为忍,乃至行六波罗蜜,忘其为六波罗蜜。曰如无事,曰忘,谓不著能行所行之相也。是即我法双空,并空亦空。
初学固不易几及,然不可畏难,须时时体会此义,令其心空空洞洞,是为要著。超然尘表者,不与尘世上一切对待之事理厮混,心中常存一摆脱之意,勿令间断,是为要著。当知能不厮混,乃能渐渐心空也。复于此际,提起一句万德洪名,一心而念。亦不分别谁是念,谁是佛,但令念即是佛,佛外无念。此心本已令如虚空,则此即佛之念,亦复弥满虚空,而上与十方如来,下与法界众生,息息相通矣。如此,谓之有念可,谓之无念可,谓之佛即念念即佛也可,谓佛与众生在此心也可,谓此心与佛以及众生无异无相也可。更多多读诵《金刚般若波罗蜜》,以熏习而长养之,令其道眼日益开,道心日益固,是为般若、净土同修之法。此法与一真法界相应,与实相相应,与空有不著、性相圆融相应,与第一义空相应,与心净土净之义亦复相应。诸君试之,当有受用处。盖此是随顺对待之因果法,而修绝待殊胜之因,可证绝待殊胜之果也。
经中上来说无我人四相处甚多,然皆是约正面说,即是约得益说。其约反面受害说者,止有开经时所说“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然是言其当然;今曰“应生瞋恨”,则说其所以然矣。何以故?若生瞋恨,便非菩提心,亦即非觉,是依然迷途凡夫也,故曰“即非菩萨”。由此可知,欲出迷途生净土者,亦安可不于我法双空,加之意哉!因无论著我相,或著法相,少有分别计较,便是住尘生心。心有尘染,那得清净?净心未能,净土不生也。慎勿曰:净土法门,不必高谈般若也。
当知戒、进、定三度,离舍、忍两度,便难成就。何以故?戒之能持,由于忍可于戒,舍去染缘。定之成就,亦由舍昏散,而正受不动。且若不能舍,不能忍,尚何精进之可言?故施、忍两度,实一切行门之主要。此本经所以但举布施、忍辱为言也。
又布施所谓舍也。若著相,则必不肯舍。犹之著相者必不能忍。其非学般若不可,甚为明显。故本经但约此两度以明离相也。此两度既为行门之主要,若此两度能离相,其余行门,自然能不著矣。
先言布施,后言忍辱,亦具深意。盖舍有遣执之功,破我之能,最与般若密切。前云“持戒修福者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亦是令学般若者,首当学舍。盖持戒便是舍一切染缘,舍向来恶习,修福便应施舍。先令学此舍行以遣执破我,乃能增长般若种子。此其所以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也,此布施所以应先言也。而持戒,戒学也。能生信心以此为实,慧学也。以文相论,是已具戒、慧二学矣。而定犹未言。定功惟忍方成,故于正明成就希有时,就忍度以示意,使知欲成菩萨,戒定慧三学,必当完全具足。然而必能离相,方能成忍。此所以忍说在后也。由此可知,所谓六度者,约事相分说,虽有六种,而义则互相助成,关系密切。用功时必须一贯。何以言之?戒为修行之基者,以其作用,能舍旧染之污也。舍即布施义也。持戒之义,便是心能于戒忍可安住,故曰忍名为戒。而忍可安住,便是心定不动。必其一心忍可于所观之法,而后慧生。故曰定生慧。然亦必具有遣执破我之慧,乃得成就安住不动之定也。盖般若为诸度母。一切行门,皆由观慧而生,故定亦不能外是理也。定慧盖互相生起者耳。若于般若、布施、持戒、忍辱、禅定,一一不懈不退,是为精进。何以能不懈不退,即是于法一心正受,安住不动也。亦即是于法随得随舍,绝不著相自满也。可见法法互生互摄,苟缺其一,六皆不成。行人不可不明此理。
(卯)次,引多生事。
“须菩提!又念过去于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于尔所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过去”,通指歌利王以前之时。佛经中所云“仙人”,是通指一切修行人而言。并非专指外道。故佛亦译称金仙。前云凡举忍辱为言,意在以别明总,故除指明有毁辱事实者,皆当作安忍义会。如此科所说“忍辱”,非必定谓五百世皆如歌利王之事也。且世尊行菩萨道时,布施身命,不可数计,岂止五百世,兹不过略言之耳。如为一句半偈之法,舍命亡躯。或烧身以供佛,或剜身以燃灯,以及割股救鸽,捐身饲虎等等,无非上为佛法,下为众生。今云“五百世作忍辱仙人”,意在显明多生多世布施生命,皆行所无事,其心安忍而不动也。“尔所”者,如许之意,指五百世言。如许世能安忍者,由于如许世修般若离相法门,故曰“于尔所世,无我相”云云。
引多生事,意在证明上来遇歌利王事之能安忍,由于久修般若,使发菩提心行菩萨道者,得所遵依也。总而言之,观门之般若,行门之舍忍,为学道要门。何以故?众生之为众生,因有贪瞋痴三毒。而般若治痴也,舍则治贪,忍则治瞋。惟三毒之病根甚深,非多多修舍,贪何能破?非久久修忍,瞋岂能除?然而若非精修般若,具足三空之智,以去其著相分别之愚、痴,则舍、忍亦终不能成,而戒、进、定三度,亦有名而无实矣。故金刚般若独举舍、忍以明离相,使知著相便是三毒,故当离相舍、忍以拔除之。若三毒拔,则戒定慧三学全,而法报应三身亦可显矣。然则般若、布施、忍辱三波罗蜜,其六度万行之主脑哉,行人当知所先务也。
上来第一波罗蜜一科,是说离法相,即并离非法相,此阐明虽空而实不空之义也;忍辱一科,是说离法相,正是离非法相,此阐明因空以成不空,亦即不空而空之义也。由此可悟,经中凡言非者,正以成其是。凡言是者,适以形其非。故曰“无有定法”。所以于法应无所住。当知一切世间法,出世间法,莫不如是空而不空,不空而空也。所以一一宛然而有时,实一一当下即空。而一一当下即空时,正一一宛然而有。此之谓空有同时。故一一法皆不可执为实无,亦不可执为实有。故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何以故?莫非虚妄,非实有也;不无虚妄,非实无也。所以法与非法,皆不可说,皆不可取。其有所取著者,非他,由其心中有人我等对待分别之相耳。故曰“若心取相,即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而心有分别,便是无明,便违平等一真法界。故发菩提心者,应无所住焉。然则上两科阐明空而不空,不空而空之义,无异为以前所说诸义,作一汇总之说明,已将无住真诠,发挥透彻矣。故此下即乘势作一总结,而申明之曰:以前所有言说,所有法门,莫非真实,不诳不异。何以故?因真如实相本是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故其显现之一切法,亦莫不如是。而如来所说之法,即是根据此理而说。故曰真实,故曰不诳不异也。故修行者之于一切法,皆应如是体会观照,而一无所住,方能不违本性,而得心清净,生实相焉。倘不能如是体会观照,则无明不破,故曰如人入暗。倘能如是体会观照,必破无明,故曰日光遍照。以示一切众生于此金刚般若,不可不信解受持也。兹将次科之所以生起,及次科之要义,先说一概略,则临文较易领会矣。
(丑)初,又二:(寅)初,结成无住发心;次,结成无住布施。
(寅)初,又三:(卯)初,标结;次,释成;三,反显。
(卯)初,标结。
“是故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观上来概略中所说,可知总科标题中之说法,是两件事。说者,言说也。法者,法门也。
“是故”者,承上起下之辞。“离一切相”,即上文长老所说“离一切诸相”。所有我人有无以及法与非法等等对待之相,无不皆离,故曰一切。“应”者,决定之辞。明其非离尽不可也。前长老言“离一切相则名诸佛”,是明离相乃得大有成就,是约证果说也。此长老所以深解之所趣也。世尊印许之后,接说第一波罗蜜及忍辱两科,是明“应离一切相以修六度”,是约修因说。此科即承其义,而结归到“应离一切相而发心”,则更进一步矣。盖修六度,是成就之因;而发心,又是起修之因也。是说到本源上矣。无论果位、修功,因心而离相则始终一贯。故长老既深解其归趣,世尊更阐明其由起,使知既离诸相,方名诸佛,是故应离相以进修,应离相以发心。则般若为贯彻始终之法门,离相是转凡成圣之途径,当可洞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