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义(4)
(丑)次,释显其故。分三:(寅)初,正显不著有;次,转显不著空;三,结显名诸佛。
(寅)初,正显不著有。
“何以故?此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上言是人便是第一希有,何以便得如是?此下三科,正释明其所以然也。流通本每相皆加一“无”字,唐人写经,即以“无我相”一直贯下,故下三“无”字可省也。
“何以故”者,假设问曰:何故谓此人便是第一希有耶?答曰:以此人,我人众寿四相皆无故。既已皆无,是不著有也。观文相表面,似但说其空人我相,亦似但明其不著有。然观下文之转显,则此人不但空人我,且并空法我;不但不著有,且不著空。然标科但曰不著有者,顺文相故。以不著空意,非得下科之转显不知也。
当知此经专明实相。实相者,绝对无外,本非一切相,所谓“我法俱遣,空有不著”是也。我法俱遣者,谓人我法我等四相,一切遣尽。空有不著者,我法等相不著,是不著有也,亦名我空法空。非法相亦不著,是不著空也,亦名空空。并我法二空言,谓之三空。末世众生,必其具有般若根性,我法等执较薄,方能于浊恶世中,得闻此法;方能超出常流,信解受持也。既能信解受持,则我法空有之执自遣。此其所以便是第一希有菩萨之故也。故上言“则为”二字中,含有成就意在者,因此。
(寅)次,转显不著空。
“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
“所以者何”,自问上文“无”字之所以然也。“我相”下,自答自释。意谓适所言无,非对有说无也,乃绝对之无。所谓四句皆无,亦即一空到底。何以言之?因此人非是见得我人众寿实有而能无之也,尤非灭却我人众寿而后无之也,乃能见到我本缘生幻有,当其现幻相时,即是非有,故曰“我相即是非相”。此句明其非于我相外,别取空也。其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理亦如是。《大论》云:“众生所著,若有一毫末可有,则不可离;以所著处,无如毛发许有,故可离也。”此意是说一切皆是幻相,本无毫末许是真实有者。正明其有,即是空也,所以可离。譬如翳眼见空花,花处即是空处,何必灭花而别取空,翳净则花自无。此亦如是。
约性而言,若解得一真法界,则本无差别,本来常恒,那有我人众寿诸相;约相而言,若解得五蕴本空,则知当其现我相时,便是空时,故我相即是非相也。而人相及一切众生之相,亦莫非五蕴假合,本来皆空。故人相众生相,亦即是非相。所谓寿者相者,因其相续未断,故成此相。其实既曰相续,可见是念念迁流,刹那生灭,非寿者相即是非相乎?此人信解受持而能如是,便具三空之慧矣,亦复四句俱离矣。何则?若未能洞彻我人众寿本是幻相,非有现有者,虽能不著,乃是勉强抑制。亦即对有之无。见地既未真,不但用功费力,而根株犹在,断靠不住。且纵能抑制不懈,亦是法执。如《楞严》所云“纵令内守幽闲,亦是法尘分别影事”是也。其病在一守字,有所守,便有所执矣。何故如是?见未彻底故。今此人既彻见我人等相即是非相,是能洞明一切相有即非有也。有即非有,故见如不见。虽万象纷纭,而胸次泰然,则不待抑制而彼自无,何所用其守哉。无所守,则无所执,是无法相也。且不但法空而已,我相即是非相,可见其非于相外而别取空,是亦无非法相也,岂非并空亦空乎?人空、法空、空空,是为慧彻三空。故此科标题曰不著空也。此人真是大根器,以其能一空到底,不是枝枝节节用功的。
前又谓之四句俱离者,何谓也?如上科不著有,此科不著空,是明离有离无也。而曰我人四相即是非相,既曰“即是”,可见此人并非将有无看成亦有亦无,非有非无,隔别不融,乃是见到有即是无,则其智慧已彻,空有同时,岂非四句俱离乎?自性清净心,本离四句,无相不相,绝待圆融。此人今既超乎四句,不空而空,空而不空,圆融无碍,便是契入实相性体矣。故曰“则为第一希有之菩萨”也。下科正结显此义。
(寅)三,结显名诸佛。
“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何以故”者,问我人四相即是非相,何故称为第一希有耶?“离一切诸相”两句,释明其故也。“诸相”即是我人众寿。相不止一,故曰“诸”也。而又曰“一切”者,因不但由身见而起我人等四相已也。前云“若取法相,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可见凡有所取,便成四相,故曰“一切”也。若约四句说之,或执有,或执无,或执亦有无,或执非有无。执则便有能执所执,能所便是对待,对待便成彼我之相;执既不一,便成众生相;执情不断,便成寿者相。故曰“一切诸相”也。实相之性,本是相不相俱离。故若能离一切诸相,便证法身,故曰“则名诸佛”。
“诸佛”有二义:(一)十方三世诸佛也;(二)初住以上,极果以前,名分证觉,亦名分证佛,以能分证法身故。初住至究竟觉共四十二位,故名诸佛。约初义言,意谓十方三世诸佛,皆因离一切诸相而得佛名。此人已绝四句,彻三空,是离一切诸相矣。虽未遽至究竟佛位,而成菩萨无疑。故但曰“第一希有”,不曰“最上第一希有”。约次义言,自分证位初住菩萨以上,以至究竟觉,皆须离一切诸相以证法身。此人能离一切诸相,是已证得法身矣。虽未知其所证深浅,至少亦是初住菩萨而为分证佛,亦即是信心清净则生实相,成就第一希有功德。故曰“则为第一希有”也。
此中所说“我相即是非相”云云,便是空有不二,性相圆融,亦即是上来世尊所说诸义之总汇。何以故?以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正与生信文所云“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遥遥相应。故足证此人能离一切诸相,已见得如来性体,岂非第一希有?长老所陈见地,确与世尊心心相印,此之谓深解义趣。故下文世尊即印定之。
前云此约当来劝三科,与上约现前劝两科,其义互相发明者,试观前文但说一“信”字,此中则云“信解受持”,正以发明前虽但说信,已摄有解与受持意在,因信是道源功德之母故,说一信字,便贯到底也。此中言“无一切相”,又是发明前文“信心清净”之所以然也。而相即非相,二边不著,空有圆融,正是实相之真诠。此中言“则为第一希有,则名诸佛”,亦即前文“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之意也。此中言离,上则言非,正相呼应。以相不相俱非,故应离也。前云“生实相”,又云“如来说名实相”,此中则云“则名诸佛”,意亦一贯。盖现一分如来实相,为分证佛。圆满显现,为究竟佛。而前后皆曰“名”者,又明所谓实相也,诸佛也,皆是假名,即皆不可执,故应一切非,一切离耳。由是观之,前后只是一义。故说前文时,应摄后义说之;说后文时,亦应摄前义说之。而一约现前言,一约当来言,互相彰显,此又说法之善巧处。如斯体例,经中常常遇之。
(壬)次,如来印阐。分三:(癸)初,印可;次,阐义;三,结成。
(癸)初,印可。
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
印者,印可长老之说;阐者,就长老所说,更为阐明上来未尽之义也。
凡标“佛告须菩提”句,郑重之意。因下文多补前义所未发,故结经者特标此句,令注意也。“如是如是”重言之者,印其言之极当。若分配说,即谓上来赞庆,广劝,两皆不谬。长老前云“若复有人”句,原未指明何时。但以对次科之劝当来而言,故判为约现前劝。今世尊亦但云“若复有人”,亦未克指何时。然于下文结成时,却归到当来。可知此语,乃是通指现前乃至未来而言也。
“惊”者,乍然愕怪。“怖”者,惶惑不安。“畏”者,怯退自阻。天亲《论》曰:“惊,谓惧此经典非正道行故。怖,谓不能断疑故。畏,谓由于惊怖,不肯修学故。”智者《疏》曰:“初闻经不惊。次思义不怖。后修行不畏。”合论疏观之,则不惊即是信;以初闻经时,不惧其为非正道而惊,是能信也。不怖即是解;以次而思义,毫无疑惑而生怖,是能解也。不畏即是受持;以不畏而自阻,则肯修学,是能受持也。而变其词者,盖有深意。诚以著有之凡夫闻说相皆虚妄,法执之二乘闻说法不应取,一类偏空之辈闻说非法亦不应取,必致惊怖,怕谈般若。信解尚无,遑论受持,则何能同登觉路,不阻化城乎?故一一道破其不能信解受持之故,令一切闻者当知法本无定,佛不欺人,何必惊怖疑畏,庶几得有信解受持之望耳。故下文“第一波罗蜜”云云,正明法无定相;五语云云,正明佛不欺人。可见今说不惊不怖不畏者,正为说下文张本;而说下文之用意,又正为断众生之惊怖疑畏,前后语意,紧相呼应也。
“希有”而曰“甚”,亦即第一希有之意。观若复以下语气,亦是印可长老所说者。上言“如是如是”,已经印定,而复说此数语者,无他,意在说出众生不能信解受持者之病根,以劝勉之耳。
(癸)次,阐义。分二:(子)初,阐明观行离相义;次,阐明说法真实义;
(子)初,又二:(丑)初,约般若明;次,约余度明。
(丑)初,约般若明。
“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
“何以故”句,统贯下文忍辱一科。“第一波罗蜜”,“第一”二字,指般若言。“如来说”者,表其是约性而说也。约性而说,故曰第一非第一。因性体空寂,哪有此第一波罗蜜之相,故曰“非”也。曰非者,明其性本非相,故不应著相也。即复约性而说,故曰“是名第一波罗蜜”。因性体虽无相,而亦无不相。一切相皆缘性起,此第一波罗蜜亦是缘性而起者,不无第一之名相也,故曰“是名”。曰是名者,明其相不离性,仍应会归于性也。
如此说法,是此科经文之本义。谓之本义者,因本经中凡曰非曰是名,皆是发明此义。此乃根本义,为学人所不可不明者也。然而此科之义,深极要极。若但说此本义,便非佛旨。因此科以下皆是阐义。谓之阐义者,即是于本义之外更有所推阐而发明之义在也。其义云何?试思开口即曰“何以故”,此三字,是承上文“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而来,可知“第一波罗蜜”三句,正是说明不惊乃至希有之故者。若只说本义,而不将此中所以然之理发挥明白,则“何以故”三字,及上文“不惊”云云,皆无著落。上曰“当知”,此正学人所当知,万不可不深解其故者。不但此也,上文不说信解受持,而变其词曰“不惊不怖不畏”者,以末世众生有怕谈般若,不能信解受持之病故也。此中不说般若波罗蜜,而变其词曰“第一波罗蜜”者,乃藉以阐发般若之精理,俾一切众生得以明了,庶可恍然般若是不必怕,不能怕的,然后方算得是学无上菩提法之人,方有转凡成圣之希望故也。何以故?前不云乎?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即是明白开示般若万不可不信解受持,且当从此入门。若不入此经之门,便是自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隔绝,亦复自与一切诸佛隔绝矣。何以故?诸佛及无上法既皆从此经出,则欲学无上法,欲转凡成圣者,若不从此经入,岂非自绝其路乎?岂是怕得的。所以若但说本义,但说前一层之义,而不将如是之深义彻底发挥,则世尊变词而说之深旨,便尔埋没矣!上文曰“当知”,此尤学人所当知,万不能不深解其故者也。如上种种道理,皆包含在此三句经文之内,其义之异常精深可想矣,而其义之关系重要,亦可知矣。
欲说明之,必须巧设方便,使之言少而义明。须知般若义趣,千古隐晦。今欲除其怕病,便不能不揭穿其致怕之由,有时不能不涉及古人,亦不能为贤者讳矣。盖不将隐晦之义趣彻底说明,则惊疑怖畏之病根仍在,便仍不能信解,不肯受持,岂不孤负佛恩乎!深望诸君静心谛听。若不将此中义趣彻底明了,亦未免孤负佛恩也。
道理既如是精深,虽今欲言少义明,然几句话亦万说不明,一口气亦万听不明。我今先就“第一”二字,发挥一个大概,让听众心中先有一个底子,然后再步步深入。此亦方便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