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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阿尼玛与阿尼姆斯(第2页)

在原始社会里,父亲可以保护家人免于遭遇外在世界的危险,因此成为儿子心目中人格面具的模范,而母亲在他们的眼里,则可以保护他们,使他们得以避开那些来自神秘幽暗之处、足以威胁他们灵魂的危险。参加成年礼的青年在仪式举行期间,会接受一些关于阴界事物的教导,因而被迫处于没有母亲保护的状态。

具有高度文化的现代人肯定缺乏这种很原始,但其实很出色的教育措施。因此,现代男性的阿尼玛便以无意识中母亲影像的形式,被转移到妻子身上,从而导致男性一结婚,就在妻子眼里显得孩子气、多愁善感、依赖性和低声下气,不然就是显得专横、易怒、爱唱反调,而且总是很在乎本身优越男子气概的威望。当然,后者不过是前者的反面。对男性来说,母亲就是在防范无意识里的危险,而且母亲的防范就现代男性而言,是无法被取代的。因此,他们便在无意识里打造某种婚姻的典范,而使妻子必须尽可能接下神秘的母亲角色。在绝对完美的婚姻外衣下,男人会以富有**力的方式迎合妻子占有的本能,但实际上他们是在寻求母亲的保护。由于他们恐惧无意识的幽微和难以捉摸,因此便给予妻子不恰当的权力,而且把婚姻双方打造成“关系紧密的共同体”,这么一来,夫妻之间的紧张关系,或丈夫出于抗议而对妻子的疏远,往往使婚姻处于破碎的边缘!

我认为,认识本身与人格面具,以及本身与阿尼玛的不同,对某些现代人来说是必要的。由于我们意识的关注主要是朝外——这也符合西方文化的外倾风格——因此,我们内在的事物便处于阴暗之中。不过,只要人们试着以相同的专注和批判来看待那些只出现在私生活——而非出现于外在世界——的心理材料,便可轻易克服这个困难。由于人们已习于隐瞒令自己羞惭的另一面(或甚至害怕自己的妻子对此有所泄漏),一旦人们发现并懊悔地承认本身的“缺点”,随后往往会依据自己所接受的教育,而一味地、尽可能地压抑、排斥,或至少在众人面前遮掩这些缺点。这么一来,人们根本无法有所成长。

我在这里以人格面具为例,似乎最能说明什么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毕竟人格面具的一切都是清晰可见的,而阿尼玛的种种对我们西方人来说则是幽暗模糊的!当阿尼玛导致一种道德败坏的、与显耀体面的人格面具形成对比的私生活时,便更能抵销意识的善意;同样地,当天真幼稚的人对人格面具毫无所知时,就会在人世间陷入最难堪的困境里。有些人并没有发展自己的人格面具——套用“加拿大人不懂欧洲人那种有所掩饰的礼貌”(Kanadier,dieEuropen'sübertünchteH?flii。)[57]这节大家朗朗上口的诗句——他们虽然天真无邪,毫无恶意,却在社交场合里迷迷糊糊且屡屡失态;他们虽然很热情,却令人感到厌烦,有时看起来就像触动人心的孩童,或像(倘若是女性的话)卡珊达拉的幽魂(Kassaer)——这位古希腊特洛伊王国的公主因为言行不当而令人害怕;她始终被误解,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总以为别人会谅解她;同时,她只会梦想,却看不见这个世界。

从以上这些情况,我们可以知道被忽视的人格面具会造成哪些负面影响,以及人们应该做些什么来补救这方面的缺失。不在乎人格面具的人,只有学会察知如何在人世间应对进退,才能避免种种失望、痛苦、争吵及暴力行为。他们必须学会了解社群对他们的期待;他们必须学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些因素和个人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以及他们还必须知道自己的作为对别人意味着什么,等等。当然,对那些已经以适当方式为自己打造人格面具的人来说,以上指点无异于一套幼儿园的教学计划。不过,如果我们把这种情况翻转过来,让戴上体面人格面具的人面对自己的阿尼玛,而且为了进行比较,还把他们跟那些缺乏人格面具的人摆在一起,那么我们就会发现:缺乏人格面具的人,对自己的阿尼玛及其相关种种的了解程度,并不逊于拥有体面人格面具的人对人世间的了解。当然,这两者也都可能滥用本身对阿尼玛或人世间的认识,而且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

拥有人格面具的人,根本不把内在现实确然存在的观点当一回事,正如缺乏人格面具的人会认为,世界的现实,价值充其量只和一座好玩的或了不得的儿童游戏场一样。因此,如果要让人们认真看待阿尼玛的问题,内在现实确然存在的事实及其所获得的无条件认可,当然是不可缺少的条件。如果外在世界在我看来只是幻象(Phantasma),我怎会认真辛劳地努力,只为了建立联系和适应外在世界的体系?同样地,如果我认为阿尼玛“仅仅是幻想(Phantasie)”罢了,我就会把我所看到的阿尼玛的征候,当作自身愚蠢而可笑的缺点。不过,如果我认为,世界同时存在于我的内在和外在,而且我的内在和外在世界都是真实的,我必定自然而然地把我在自己内部所遇到的干扰和损害,视为自己难以适应内在世界的征兆。就像道德的压抑难以疗育良善之人在人世间所遭受的打击一样,把人们的“缺点”无可奈何地当作他们的缺点,也难以对他们有所帮助。这里其实存在着人们的意志和理解可以介入的原因、意向和结果,我们在此就以前面那位“无可指摘的”正派人士和热心公益的行善者作为例子。当他的暴躁易怒和阴晴不定的心情已让他的妻子和儿女畏惧不已时,他的阿尼玛会有什么作为呢?

当我们让这件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时,便可以立刻发现:他的妻子和孩子会与他疏远,而他也会处于关系的真空状态。首先,他会悲叹家人的铁石心肠,而且他的言行举止可能比以前更糟糕,使得家人和他彻底疏离。如果身边和善的人还未全部弃他而去,在经过一段时间后,他会注意到自己的孤立,并在孤独寂寞里开始了解自己是如何陷入这种孤零零的处境。或许他会自问:“我到底是被什么样的魔鬼附身?”但却不会注意自己这个比喻的意义。接下来便是他的懊悔、和解、遗忘和压抑,然后又出现情绪的爆发!他的阿尼玛显然试图强迫他离开自己的家人,只不过这个倾向当然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关注。他的阿尼玛就像吃醋的情妇那样,强行介入他与家人之间的关系,以便使他疏远家人。除此之外,职位或其他任何有利的社会地位也会采取阿尼玛的做法,由此,我们才明白何谓吸引的力量。阿尼玛究竟从何处取得力量来发挥这种吸引力?基于它和人格面具的类似性(Analogie),阿尼玛的力量很可能来自于某些价值,或某些富有影响力的重要事物,抑或具有**力的承诺。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事人必然提防合理化的产生。我们不难猜想,这位与家人格外疏离的正派人士已对另一个女人心生爱慕。使他疏远家人的阿尼玛——作为达到该目的最有效的工具——甚至可能为此而有所安排。人们不该误以为阿尼玛所进行的安排就是目的本身(Selbstzweck),毕竟这位无可指摘的正派人士既然合法地结婚,也可以合法地离婚,而他的基本态度其实毫无改变。这就像一幅旧画只换上新的画框,而画作本身仍毫无改变一样。

为了彻底与家人分离——但却使问题更难获得真正的解决——他的阿尼玛经常采取的方法,其实就是进行移情别恋的安排,而不把这个高度可能性当作与家人分离的最终目的,对他来说,似乎是比较明智的做法。这似乎更像在建议我们,应该进一步探究阿尼玛倾向的背后原因。在这里,我打算把这场探索的第一步称为“阿尼玛的客观具体化(Objektivation)”,也就是把断然拒绝将阿尼玛所制造的分离倾向,当作断然拒绝我们本身的弱点。因为通常只有这么做,我们才能质问阿尼玛:“为什么你想造成这样的分离?”为何我们以这种个人的方式向阿尼玛提出这个问题相当有利?因为我们会因此认识到阿尼玛的人格,这么一来,我们才有可能和阿尼玛建立关系。总之,我们对待阿尼玛的方式愈具有个人性质,便愈容易和阿尼玛建立关系。

对于那些已习惯纯粹以理性和着重思考的方式处理事情的人来说,这看起来可能相当滑稽可笑。当人们认可自己的人格面具纯粹就是建立关系的心理工具,而想跟它对谈时,当然就显得更荒谬了!不过,这只对那些拥有人格面具的人是荒谬的,至于那些没有人格面具的人,在这方面便与原始人无异:我们都知道,原始人一只脚踏在我们通常的所谓现实世界里,另一只脚则踏在他们认为确实存在的鬼神世界里。在现实世界里,我们的典范就是现代的欧洲人,而在鬼神世界里,我们则是旧石器时代原始人的后裔。因此,原始人必须让自己安于史前幼儿园的生活方式,直到自己可以正确理解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和要素为止。只有当他们把阿尼玛的人物(Figur)视为一种自主的人格,并向阿尼玛提出他们个人的问题时,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认为,这样的做法是一种真正的技巧。我们都知道,每个人不只拥有自己的特性,还具备跟自己对话的能力。在任何令人不安的困境里,我们都会高声或轻声自问(不然要问谁?):“我该怎么办?”甚至我们(不然还有谁?)随后还会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当我们想认识我们本质的基础时,就不太在意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会生活在隐喻(Metapher)之中。我们应该把隐喻当作我们本身原始的落后性(或——谢天谢地——仍存在我们身上的自然属性)的象征,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像黑人那样,以个人的方式和我们的“蛇”交谈。由于人类的心理绝非内部协调一致的统一体,而是由许多相互矛盾的情结所组成,因此,跟阿尼玛对话所需要的自行解离(Dissoziation),对我们来说并不太困难。这种对话技巧只存在于如何使看不见的对象(Gegenüber)实时获得可以使用的表达机制,来表达本身,而且既不会受制于在跟自己玩一场看似荒谬的游戏时,内心那股油然而生的厌恶,也不会受制于自己对于对象所表达的内容“真实性”的怀疑。在技巧上,恰恰是后一种情况具有重要的意义:由于我们已习惯于认同我们所抱持的思维,所以总认为是自己创造了这些思维。但值得注意的是,正是那些最离谱的思维,反而让我们在主观上觉得自己应该负起最大的责任。不过,倘若人们能更意识到自己最狂野、最恣肆的幻想,仍取决于一些不可动摇的普遍法则,或许更能把这类思维当作客观的发生来看待,就像人们认为梦是客观的发生一般,而不是自己刻意和任意的创造。人们当然需要保持最高度的客观性和中立性,才能让自己的“另一面”(dieae)成为可以察觉的心理活动。具有压抑性的意识态度,会迫使自己的另一面转变成某些以情绪性质为主的仅仅间接显露的症状表现。只有在情绪(Affekt)非常激动的时刻,无意识的思维内容或意象内容的片断才会浮现在意识的表面,这当然会引发一种无可避免的伴随现象,也就是自我为了使这些无意识内容无效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暂时认同它们。

人们在情绪里所能表达的一切,有时的确令人感到大胆而怪异,然而大家都知道,这些内容很容易被遗忘,甚至完全被否认。人们如果想要采取客观的态度,当然就应该考虑到本身对这些内容的无效化机制和否认机制。但是,干预、纠正和批评这些内容的习惯,在我们欧洲的传统里却很强烈,而且往往还因为内心既无法对别人、也无法对自己坦白的恐惧,而变得更加强烈!这正是我们对于具有破坏力的真相、危险性的认知,以及令人不快的种种发现的恐惧,总的来说,就是对于促使许多人逃离自身孤独——就像逃离瘟疫那般——的一切事物的恐惧。人们会表示:只关心自己的人是自私的,或“不健康的”——人们会说:“自己的圈子是最糟糕的;人会因此而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这种说法不仅充分证明了我们人性的本质,而且还证明了我们欧洲精神最地道的成分。不过,谁如果这么思考,就显然不曾想过其他跟可怜的胆小鬼为伍的人,必然会得到什么样的乐趣。基于人们在情绪里,经常会不由自主背弃自己另一面的真相这个事实,人们更应该利用本身的情绪,以便给予自己的另一面表达的机会。因此,人们也可以表示,应该让自己借由某种情绪——并停留在该情绪里——来练习跟自己对话的技巧,毕竟情绪的表达不同于一般表达,而且不会考虑我们理性的批判。只要情绪还在表达它本身,人们就必须克制对它的批评。但如果情绪已经表达本身的情况,人们就应该把它当作真正存在的、与我们亲近的人那般,也同样仔细地批判它。只不过,人们对情绪内容的处理不应该就此结束,而是应该让正反两方的意见持续辩论下去,直到这场讨论出现令人满意的结果为止!至于结果是否令人满意,则完全取决于人们的主观感受。当然,只在别人面前摆个样子根本不管用。不避讳以尴尬的方式诚实面对自己,且不轻率地预言自己的另一面可能表达的内容,都是教育阿尼玛(Animaerziehung)的技巧必须具备的条件。

然而,我们西方人对自己的另一面所固有的恐惧,却含有些许重要性。撇开其真实性不谈,这种恐惧并非毫无道理可言。我们很容易了解孩童和原始人对广大的未知世界所怀有的恐惧,而在童年时期的内在面向里,我们也有相同的恐惧,因为我们同样接触到一个广大的未知世界。然而,我们只出现情绪,却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对某个我们无法看见的世界的恐惧。关于该世界,我们不是怀有纯粹理论上的偏见,就是抱持迷信的观念,而且在那些文化修养良好的人面前,只要我们谈论无意识,就会被指责为神秘主义者。由于我们理性的世界观,及其被人们深信不疑(正因为这种世界观大有问题)的学术研究和道德的可靠性,受到来自我们另一面的信息的撼摇,因此,我们所感受到的不安绝非毫无缘由。如果人们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么市侩庸人所强调的“维持现状”(quietanonmovere),就是唯一值得推荐的真理了。因此,在这里我要特别指出,我在前面建议大家使用跟阿尼玛对话的那个技巧,并非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必要或绝对有用的。无论如何,没有任何人会因为陷入困境,而被迫采用我所提出的技巧。就像我曾说过的,生命的发展有好几个阶段,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过世时还是婴孩,而在德国政局仍未失控的1927年,被戏称为“穴居者”(Troglodyten)的纳粹党徒却已崭露头角。[58]总之,有些真理的真实性仅存在于过往,有些真理的真实性则存在于未来,但却有些真理从未拥有、而将来也不会具备真实性。

不过,我却可以想象,有人会出于强烈的好奇心而使用这种技巧,或许他是个想要奔向太阳——却不想克服本身的跛足——于是为自己装上翅膀的小伙子。相较之下,成年人因为经历太多幻想的破灭,因此,似乎只会强迫自己迁就内在的贬抑和牺牲,并再次忍受童年时期的恐惧。在典范已受到挑战、价值已受到质疑的白日世界,以及含有显然不具意义的幻象的黑夜世界之间立足,并非一件小事。由于这个立足点确实很令人害怕,因此几乎没有人不追求安全可靠的处境,甚至有人还“回头求助”——举例来说——儿时保护自己、使自己不对黑夜心生恐惧的母亲。心怀恐惧的人需要有所依赖,就像软弱的人需要获得支持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原始人会出于最深切的心理必然性,而提出——巫师和祭司所体现的——宗教信条。早期基督教神学家所主张的“教会之外别无拯救”(extraeullasalus)——一个现今依然有效的真理——适用于那些可以回头求助的人。而少数无法回头求助的人,便只会依赖他人,在我看来,这比任何一种依赖更恭顺,也更自负,比任何一种支持更微弱,也更强烈。我们该怎么谈论新教徒(Protestanten)呢?他们既没有教会,也没有神父,他们只拥有上帝——而他们连上帝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确定呢!

内在世界的事物如果停留在无意识里,就会对我们的主观产生更强烈的影响,因此,对那些想在自己的文化里继续进步的人(人类所有的文化难道不是从个人开始的?)来说,将阿尼玛的效应客观化,而后再试着探知这些效应所依据的内容,是绝对必要的!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适应环境,并保护自己免于受到看不见的事物侵扰。不过,如果他们无法与内在和外在世界的环境妥协,就无法达到这样的适应;如果他们同时顾及内在和外在世界的要求——更确切地说,内在和外在世界的冲突——就有可能、甚至必然可以适应这样的情况。可惜的是,我们西方的精神由于本身文化在这方面的匮乏,还无法针对以折中方式统合二元对立(即内在经验最基本的主要部分),提出可以跟中国道家思想的“道”相提并论的概念,至于相关的名称,就更别提了!二元对立的统合,既是最富有个体性的事实,也是个体生命的意义最普遍、也最合乎自然法则的实现。

男性天真地把他们的阿尼玛反应归因于自己本身——虽然他们没有发现,自己无法认同本身的自主情结——这一事实也重复发生在女性的心理当中,而且如果可能的话,还会更频繁地出现。如果我们完全不考虑阿尼玛难题无可避免的模糊性和陌生性,那么,人们对阿尼玛的理解和描述如此困难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人们对自主情结的认同。由于我们总是天真地认为,我们是自己房屋里唯一的主人,因此,我们的理解首先必须适应这个想法:我们在自己最私密的心灵生活里,就像住在一栋至少有几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门和窗户的房屋当中,而外面世界的东西或内容虽然对住在屋内的我们有所影响,却非我们所拥有。然而,思考上述的先决条件对许多人来说并不容易,就像他们也很难真正察觉并接受,周遭的人不一定都拥有跟他们相同的心理一样。在这里,我的读者或许会认为,后一项说法似乎言过其实,因为人们大体上都可以意识到个别的差异。不过,人们必须考虑这个事实:人类个体的意识心理乃起源于无意识的原初状态,也就是起源于人类尚未把自己和他人区别划分的状态〔法国当代社会学家暨人类学家路先·列维—布留尔(LuLévy-Bruhl,1857—1939)曾把这种状态称为“神秘参与”〕。由此可见,对自己与他人进行区别划分的意识,是人类比较晚近的发展,而且这样的发展可能只是原初认同(ursprü?t)这个无法确定的广大领域中比较小的一部分。区别划分是意识的本质,也是意识绝对必要的条件。至于一切的无意识,则都没有区别划分,而所有在无意识里发生的一切,也都是从无意识未区别划分的基础展开的,因此一开始根本无法确定是否属于本质我。这一点究竟是由自己或他人,抑或由自己和他人共同决定,我们在先验上无从得知,就连我们的情感也无法在这方面提供可靠的依据。

女性意识当然不是次等意识,只是不同于男性意识罢了!毕竟女人经常清楚意识到的事物,男人却需要长期在黑暗中摸索;同样地,男人必定有些经验领域对女人来说,仍处于无法区别划分的阴影中,尤其是那些她们不感兴趣的事物。对女人而言,个人关系通常比客观事实及其相互关联性更为重要,也更有吸引力。女人可以广泛而细腻地意识到个人关系,而男人通常会忽略个人关系里无数的细微变化。不过,商业贸易、政治、技术和学术研究这些广泛的领域,即男人投入心智的所有领域,却落在女人的意识阴影(Bewu?tseinss)里。

人们可能倾向于认为:女人的阿尼姆斯就跟男人的阿尼玛一样,具有单一个人的人格化(personifizieren)形象。不过,我的经验却告诉我:只有当意外的情况出现,而在女人身上引起某种完全不同于男人内在的状态时,女人的阿尼姆斯才会显示为单一个人。因为,女人的阿尼姆斯通常不是以单一个人,而是以多位个人作为显现的方式。在《克里斯蒂娜·阿尔贝塔的父亲》这部韦尔斯的中篇小说里,女主人翁克里斯蒂娜一切的行为举止,始终遵从那个在她之上、且负责维护道德的权威。这个道德权威会以严厉而毫无通融、枯燥而缺乏想象力的方式,确切地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以及应该抱持什么动机。小说里几个负责审判的法官,也就是合议庭的法官,也符合阿尼姆斯本身那种由多位个人所代表的人格化形象。女性的阿尼姆斯有几分类似父亲和其他的权威人士所组成的集合体,而且这样的集合体还会做出绝对正确的、不容争辩的、“理性的”判断。更确切地说,这些颇为讲究的判断,或许从女性的童年时期便开始在其无意识里酝酿,而后其中的大部分都转化为格言、谚语和意见,并累聚成含有一般性的真理、正确性与理性的规范。当女性在某方面缺乏有意识和有资格的判断时(女性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已汇集的先决条件就会立刻提供意见来解决这种问题。这些意见时而以合理常识,时而以狭隘的偏见,时而以人们嘲讽教育的原则,来作为它们的表达方式:例如“人们总是这么做”或“大家都这么说”。

阿尼姆斯当然也跟阿尼玛一样,经常被投射出来,而适合接受这种投射的男人如果不是无所不知的、备受爱戴的上帝的真人化身,就是未受重视的革新者。这类革新者掌握了一套具有吸引力的语汇,在这些语汇里,种种极富人情味的东西(Allzumenschliches)都变成了“有益的体验”。因此,人们如果只把阿尼姆斯描述为保守的集体良知,就无法充分彰显阿尼姆斯的特性。此外,阿尼姆斯本身也是革新者,它会完全违背本身所提出的正确意见,而格外偏爱某些难以理解的、艰涩罕见的词语,并以最愉快的方式让这些词语取代令人厌烦的沉思!

富有才智的女人,她们的阿尼姆斯在论证和推理时,本应具备智识性和批判性,但她们整体上却会把次要、薄弱的论点变成不合理的论述主体,或因为引入不同的、极其偏颇的观点,使得一场原本清楚明了的讨论陷入最糟糕的情况。此外,许多这一类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只想激怒男人,并借此使自己更彻底地沉迷在无意识的阿尼姆斯里。曾经有一位这样的女人坦白地对我说:“没办法,我就是错不了!”

然而,这些女人为大家所熟悉的一切不和气的表现,完全起因于本身的阿尼姆斯的外倾。毕竟阿尼姆斯不属于意识的联系功能(Beziehungsfunktion),而是应该跟无意识建立关系。并非由于女人对外在的情况——也就是她们在意识里应该考虑的情况——有自己的意见,而是由于女人的阿尼姆斯——作为一种产生意见的功能——可能已被翻转向内,因此,阿尼姆斯便有能力让无意识内容浮现在女人的意识里。和阿尼姆斯沟通互动的技巧,原则上就跟阿尼玛一样。只不过女人在面对本身阿尼姆斯的意见时,应该采取批判的态度,这种做法不是为了压制阿尼姆斯的意见,而是要借由探索阿尼姆斯的根源,而洞察其幽暗的幕后,最终女人将会在这片幽暗里看到一些原初意象;同样地,男人和自己的阿尼玛沟通互动时,情况也是如此。女人的阿尼姆斯是女性先祖对男人的所有经验的结晶——还不只如此:女人的阿尼姆斯也是具有生产力的创造体,它会产生一种可以称为“含有**的话语”(logosspermatikos)的东西,但却没有采用男性的创造方式。正如男人会从本身内在的女性质素创造自己的作品,并把它们当作完整的创造物一样,女人内在的男性质素也会萌发创造力,进而滋养了男人的女性质素。男人的“女性精神伴侣”(femmeinspiratrice)如果没有良好的教养,也可能变成最糟糕的固执己见者和教条主义者。我有一位女患者曾贴切地把这样的女人形容为“阿尼姆斯猎犬”(animushound)。

阿尼姆斯的人格化形象含有多位个人,故不同于阿尼玛仅含有单一个人的人格化形象,而这个特殊的事实在我看来,似乎和人们的意识态度有关。一般说来,女人的意识态度远比男人的意识态度含有更多个人性质。女人的世界主要是由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丈夫和儿女所组成的;至于家人以外的部分,则存在着一些类似家人的个人,他们虽然会相互挥手致意,但基本上只关心他们自己。男人的世界则充斥民族、“国家”和企业集团等。家庭对男人来说,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只是国家基础的一部分,而且他的妻子(Frau)还不一定是他的女人(Frau);相对地,当女人说“我的丈夫(Mann)”时,无论如何都意指“我的男人(Mann)”。[59]男人比较容易理解一般性的种种,而不是个人性的东西,所以,他们的世界是由若干相互配合的因素组合而成的,至于女人的世界则远离了她们的丈夫,其尽头是一片浩瀚无际的宇宙迷雾。由此可见,男人内在的阿尼玛的人格化形象具有强烈的单一性,反之,女人内在的阿尼姆斯的人格化形象,则拥有数量不确定的复数性。像古希腊神话里**男人的女妖瑟茜(Circe)或爱恋英雄的女神卡吕普索(Kalypso)这类形象鲜明且意味深长的女性人物,就会浮现在男人眼前;而女人内在的阿尼姆斯,往往表现在漂泊的荷兰人,[60]或其他默默无闻的、航行于汪洋的船员身上,这两种男性人物反复无常,因为带有某种动能而显得**不安,而且根本令人无法理解!他们时常出现在女人的梦中,而在具体的现实里,他们可能就是舞台上饰唱英雄的戏剧男高音、拳击冠军,以及远方某座不知名城市的大人物。

上述那两种难以捉摸的、存在于阿尼姆斯幽暗幕后的男性人物〔如果以夸张的神智学(Theosophie)[61]术语来说,他们就是真实存在、且近乎怪诞的“灵界入口的守护者”(HüterderSchwelle)〕其实具有相当丰富的面向,光是这些面向就可以让人们写上几本书。这些男性人物就和这个世界一样,具有高度的错综复杂性,而且还显得相当多彩多姿,就像他们那与意识相关的人格面具所含有的无法估量的多样性一样。他们仍停留在幽暗的界域里,而且我们还能认识到:阿尼姆斯和阿尼玛的自主情结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功能,这种心理功能只因为本身的自主性与发展的停滞,而霸占了人格——或处于较好的情况,而至今仍保留着人格。当我们经由意识到这些自主情结的存在,而把它们变成通往无意识的桥梁时,我们便已发现:破坏这些自主情结的人格化是可能的。但由于我们无法刻意把这些自主情结当作心理功能来利用,所以它们依然是人格化的情结。只要这些情结仍处于这种状态,人们就必须承认,它们也是具有相对自主性的人格,而且只要它们的内容是未知的,就无法被整合入意识里。人们可以透过和这些情结沟通互动,去揭露它们的内容。当这个任务完成,而且意识已充分认识到无意识那些反映在阿尼玛里的作用时,人们也会察觉到:阿尼玛的确是一种纯粹的心理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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