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律师给你把情况都说清楚了吗?”她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很清楚,何记者,您放心吧。”武家平这么有信心,不会是被梅律师忽悠了吧?
“那你说说看。”
时间、地点、人物,说得有鼻子有眼。何薇绮连眼睛都不眨,紧紧盯住他。“你了解得还挺全面。”她惊讶于对方掌握信息的程度,怀疑自己是否向律师透露过这么多情报。
“《声援》杂志上,郝记者的报道,我也读过了。”
对不知情的人来说,只看署名,肯定以为与她关系不大。只有郝宁知道,其实真正的作者是何薇绮。算了。她假装无所谓。不过这个家伙还算靠谱,资料收集得挺全。她对武家平的评价,从“怀疑”提升到了“可信”的级别。
“拜托你找到钱叶。”她信任地说道,“翻盘的关键全靠她了。”
“好的。”
“只有找到她,才能给李叔洗雪罪名。”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看过报道,肯定知道她从小就是个撒谎精,连警察都骗。”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竟然能骗过经验丰富的警察?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警察是对的,她真的被强奸了,你会怎么办?”
“这不可能。强奸……”某些词很难说出口,她含糊地说,“哪有这么容易。”她曾经有过同样的疑问,但郝宁的理论说服了她,“只要持续反抗,男人很快就会……就会不行的,插……”这个词也是一样,“进不去。而且女人可以大喊大叫,那时女人的声音会非常尖锐,周围都是人,会过来帮忙的。一位文豪曾经说过……”她突然想不起来郝宁引用的那句名人名言是什么了。
“胡说八道。”
“人家可是大文豪。”
“他是干什么的和他是什么样的人毫无关系。”武家平的声音也高亢起来,“有学问的也有衣冠禽兽。”
和陌生人,尤其还是男人,讨论这种话题,本来令她感到羞耻,而武家平决绝的态度更令她不爽。“总之,她不可能是被强奸的。这个话题不要再讨论了。”觉察到对方似乎有深入讨论的意图,她斩钉截铁地终止了话题,“你找到她就好了。我会全额付款的。”
“不,百分之七十的强奸都发生在熟人之间,来自陌生人的暴力强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我说了,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何薇绮大吼道。
“好的。”武家平也许还有很多要说的,只是被她的态度震慑,闭上了嘴。
其实她还有很多证据可以用来说服武家平,比如很多电影里都会有强奸的场景,然而女人激烈反抗足以挣脱,甚至反伤男人;再比如从心理学上讲,被强奸后,女人都会发疯,出现各种各样的创伤障碍,可是钱叶就没有这个,她能冷静甚至冷酷地报案,就足以说明她没有疯,因此她没有被强奸——完美的逻辑链,证明钱叶是骗子。可是何薇绮说不出口,这些字词令她羞愧不已,即使事件本身和她毫无关联。为什么和郝宁在一起时,她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令她脸红的词?
她想了想,不对,那个时候的讲述者是郝宁,自己不过是倾听者,和现在的情况相反。
何薇绮愤愤地想:“告诉他这些有什么用?我花钱雇他找人,不是请他和我辩论的。”
去A村可以坐短途大巴,但为了交通便利,何薇绮决定在火车站租辆汽车开过去。她把这个提议告诉武家平,对方看起来很为难。
“既然是我建议的,钱由我来付好了。”虽然有争议,但是何薇绮也同情他的遭遇。她还记得武家平为那个无辜女性流下的眼泪。“我来开。”
定好导航,两人出发前往A村。
“先去哪里?”快到A村时,何薇绮才开口问道。
“去小学,问问她的老师和同学。”
十年前钱叶就读的那所小学现在已经关闭了。他们向好奇的村民打听得知,村里很多人出门打工,生源大为减少,这所小学已经和邻村的小学合并。几经询问,他们找到了和钱叶同年的葛慎思,他在外面读完职业学校,没找到工作,又回村经营商店了。
“钱叶啊,当然认识,当然。”葛慎思拖着长音,脸上露出意有所指的猥琐笑容。看起来,即便过去十年时光,也没有减弱八卦的传播力度。“我叫葛慎思,和她一个班。”
一听到这个消息,何薇绮一路驾驶的疲惫烟消云散,精神为之一振,太棒了。她连忙掏出采访三件套:录音笔、笔和本。
“葛先生,你现在在干什么?”何薇绮开始例行的查户口环节。
“就干这个。”葛慎思头也没抬,醉心于虚拟世界的战斗,“卖东西呗。”
说是商店,其实相当于小卖部,算是简易版的便利店,面积充其量二十平方米,有几排货架,摆着各种商品,从后门进去大概就是家和库房。
何薇绮四下打量着货架。“生意怎么样?”
“嘿,糊口吧。村里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也就买点油盐酱醋啥的,不赚钱。”
他们三个站在小卖部门口,也就是结账柜台前说着话,每过一两分钟,就有村民凑上来假装买东西,耳朵却张得很大,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时还是两手空空。葛慎思似乎对女记者的提问毫无兴趣,他拿着手机,玩着热门的对战游戏,不时响起战斗的音效,也导致对话时断时续。
何薇绮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担心采访无法进行下去。
突然武家平问:“你这里有什么矿泉水?”
“多着哩,你想要啥都有。”葛慎思还是埋首于手机。